「阿爷……」
秦知意身形有些不稳，她怎么都不相信会出这样的事。
至少她到现在还不相信，阿爷是真的去了。
她回头便冲着斐承晟道：「我要回秦家庄。」
鹤城县向来手脚麻利，很快就找来马车。
秦知意坐在马车上往秦家庄赶，只感觉身体都是飘的。
这一路他只是紧紧地攥着拳头，一句话不说，斐承晟也坐在马车里，静静地看着它，见秦知意脸色苍白，一言不发，默默地攥住了她的手，给予她安慰。
秦知意来到徐家庄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娘家院子挂着白幡。
等他们跳下马车走近，屋子里的哭声也传入耳膜。
阿奶在身边人的搀扶下坐在一边，神情有些木然。
仿佛这些来来往往甚至哭喊的人都与她无关似的。
堂屋放着一口黑棺材，棺材前面放着火盆，秦子常和秦庄氏跪在地上烧纸钱。
现在后面跪着的还有大嫂他们。
秦知意踉跄了两步，走到阿奶面前，紧紧地握住了阿奶的手。
「阿奶。」
阿奶听到声音，那双满是慈爱的眼神缓缓落在她身上，然后口中呢喃着道：「他昨晚上应该是被痰卡住了，我还帮他吸过，谁知道呢……」
说到这里，她一双眼睛又看向那黑黑的棺材，仿佛她也不敢相信，昨天晚上还跟她同床共枕的阿爷今天早上就没了。
「乖孙女，你放心，他走得不难受，你去看看，他就跟睡着了一样，一点痛苦也没有……」
阿奶说到这里，终究忍不住，拿出帕子擦擦眼角。
秦知意始终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她怕她哭了，阿奶会更加难受。
这会儿只能强撑着道：「好，我去看看。」
躺在棺木里的阿爷，果然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阿爷，她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斐承晟始终护在她身边，秦知意看着他，吸了吸鼻子问：「你说，阿爷会不会还活着，他只是睡着了？」
看着秦知意如此难过，他多么想告诉她是的，但他知道这是欺骗。
只能攥着她的手，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慰她。
大嫂在这时候走到她身边，一边哽咽一边道：「阿意，你也看到了，二爷走的不痛苦，像睡着了一样，别哭了，老人家年纪大了，没有痛苦地离开，这是喜事。」
她点点头，看向门外陆续进来的人，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那些阿爷的子子孙孙全都来了，但她在他们脸上没有看到半点难过的意思。
阿奶也被几个人围在一起，看样子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
那些人她依稀有些印象，有几个是阿爷的兄弟姐妹，还有两个是阿奶的亲姐妹，他们都在安慰着阿奶，可她总觉得纵使身边有再多人，阿奶看着依旧那么寂寞。
吹吹打打，她整个人都是懵的，人啊，总是来不及道别。
正如阿爷走的时候一样，到现在她都觉得不真实，但更多的是后悔。
浑浑噩噩到了最后一天，正是下葬的日子。
所有人都跟着送葬队伍，秦知意也跟在里面，捧一把黄土撒在上面，做最后的诀别。
她看到阿奶偷偷坐在家里抹眼泪，一双眼睛不舍地看着敲锣打鼓的人抬着棺材越走越远。
一切准备就绪，帮忙的和送葬的全都走了，大哥大嫂他们打扫卫生，阿奶就这么呆呆的坐在院子里。
秦知意路过的时候，阿奶冲她招招手，她上前蹲下，紧紧地握着阿奶的手。
阿奶道：「阿奶说的没错吧，你阿爷走得很安逸，其实也算是享福了，他乖孙女带着他，去城里过了好久的好日子，你给他置办的那些衣裳，我都给他烧去了，他喜欢穿，等到了地底下，也让他穿着。」
「你也别怪你阿爷，他那天说的是气话，我原以为回来是我要走，谁曾想他竟走在我前头了，你说要不是我缠着要走，他是不是能熬过这个冬天？」
阿奶说到最后，双唇都在微微颤抖。
她一双眼睛看着前方，正是阿爷下葬的地方。
接着，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握住她的手道：「等阿奶走的那天，你也莫要伤心，该享的福，阿奶都享到了，晓得了吗？」
「嗯。」
她强忍着要哭的冲动，继续安慰阿奶：「阿奶，阿爷走的时候有你陪在身边，也是幸福的。」
阿爷阿奶一辈子相敬如宾，没有吵过一次架。
她听阿奶讲过，阿奶的娘亲跟阿爷的娘亲是闺蜜，阿奶的娘亲在阿奶三岁大的时候，家里养不活，便跟阿爷的娘亲说了这件事。
阿爷家那时候尚且有些余粮，男丁多，比起一般人家还是能过得去的，所以便直接说了句，既然养不活便交给她来养，等长大了，给两个小娃娃成亲。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阿奶变成了阿爷家的童养媳。
阿奶还告诉她，她小的时候经常跟在阿爷身后，一同玩耍的小伙伴都说她是阿爷的媳妇，她那时候不懂，依旧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
阿爷比她大六岁，却是懂事的多，被人这么喊的时候，总会腼腆。
或许因为知道这是他以后的娘子，阿爷处处护着她，就算是结婚以后，也从来没红过一次脸。
她在想，或许这就是最淳朴的爱情吧。
如今阿爷走了，只留下阿奶一个，她一定会不习惯，一定会难过。
「应该是吧。」
阿奶思索了许久，才回了这句话。
她再次握紧了阿奶的手：「阿奶，等过了头七，我接您去城里住。」
阿奶摆摆手：「不了，不去了，我在这里挺好，没事的时候晒晒太阳，在村里转转，我去了城里影响你们，你们弄酒楼也累，还要伺候我这个老太太。」
「奶，不累的，我就是去酒楼转一转。再说了，你回来以后，两个小的时常念叨着你。」
听到她说两个小的，阿奶的眼神也温柔了不少。
「两个小家伙要读书还要识字，若是真的得空，你带他们回来看看便可，阿奶老了，也走不动路，就在这里安逸些。」
大嫂薛春花这时候也走了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她立马会意，站了起来跟大嫂走往一边。
大嫂冲着她道：「阿奶此番回来，就是觉得自己时日不多，老人家有的时候也固执，她若是不想去，你就别再勉强了。再说了，阿爷跟阿奶的感情你也知道，她怕是要留在这里陪一陪阿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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