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辉叹了一口气就说：“虽然我现在关在这里，全都是拜他所赐，可我一点都没有怪他的意思。”
这话倒是出人意外了。
三三虚虚地抿了一口唇，从刚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她告诉自己先不要说话。听听凌辉真正让她过来的意图是什么。
凌辉见三三不插话，就知道这个女儿不简单，也算是让他碰到对手了。可是，既然她人已经在这儿了，说明她对自己还是有几分情意的。果然不像那些慕家人，个个冷血无情。
凌辉这样一想，心里倒是有了些安慰，于是他继续开口说：“说到底，是爸爸自己做错了事，怨不得任何人。只是你……”
他忽然顿住，低下了头，声音又一次哽咽起来，“如果真得是和他在交往的话……”
三三忽然笑了，带着点自嘲，让人听起来却觉得凄厉。
凌辉只觉得头皮发麻，一抬眼，却是对上女儿一双澄澄发亮的眼睛，也就知道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就不应该再有任何的犹豫，于是他狠了狠心就道：“我看得出来的，周桢楠一直是喜欢着你的，只不过碍于自己的年龄与身份，不太好让外人知道。”
三三嘴角微勾，将眸光放到很远的地方。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凌辉咬咬牙，“你跟着他我也能安心。我猜你那个外公应该跟我是一个意思吧。”
三三重新将目光里的焦点对准他，然后冷冷问了一句：“你究竟想要跟我绕圈子绕到什么时候？”
凌辉心里是一咯噔，女儿脸上冷漠的表情竟是让他这种曾经混迹社交场所的人也辩别不出来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他颇是烦燥地伸手抓了抓头发：“杉杉啊……”
三三突然道：“我再给你一分钟的时间。你有话就说，无话我就要走了。”
她这么一说，倒是激怒了凌辉：“你这是和爸爸说话的态度吗？”
三三站了起来：“还有三十秒。”
凌辉心一震，看着她，忽然哑了口。
“二十秒。”
“……”凌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十秒。”
“……”这一刻凌辉只觉得心脏跳得太快了，竟是比法官判他坐牢十年那一刻还要快。
“再见。”三三倏然转过了身。
“杉杉。算是爸爸求你。”凌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然而这样的绝望反倒是让他开了口。与其说是想挽留她，不如说他已决定在这个女儿面前认输一回。
等三三再次转身的时候，凌辉再一次哭了。
他哽咽着求她道：“算是爸爸求求你了，小明小亮他们毕竟是你的弟弟啊……”
果然。
三三冷冷地笑了。她早应该要想到的，不是吗？
凌辉的心里，只有他的一对双胞胎儿子，他甚至都不关心一下自己，和周桢楠这段被他那个小老婆胡乱捏造出来的事实，她会不会觉得难过与委曲？再不济，也可以问问她最近的学习情况怎么样？眼看再过一年就要高考了，他就不想知道她想考哪所大学？或是成绩究竟能不能达到一本的线？
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的亲生父亲并没有。
在他的心里，除了那一对双胞胎兄弟令他牵挂外，就不会再有了。
他是农村人，虽然后来也因为聪明过人上了大学，接受新思想，可“重男轻女”的意识却是根深蒂故。或许正是因为妈妈生下了她，而不是一个儿子、也不愿意再生第二胎，凌辉才会很有理由地在外面养了他的小老婆。
如今这一出戏，怕也是小老婆和他商量过的。见周桢楠那里没有了戏，又亲自找上自己。
“杉杉，小明小亮他们是无辜的，我相信你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这一点我深信不疑。”见三三再次坐了下来，凌辉又抽抽搭搭地说了起来，“还记得你刚和他们住在一块儿的时候，有一天他们发烧了，你还去给他们到药房里买来了冰冰贴，不是吗？爸爸知道你的心里是疼他们的。”
“眼下我的情况你也清楚，爸爸名下所有的不动产、银行里的股票、现金全都被法院充公的充公，冻结的冻结。你阿姨年纪又轻，也没上什么什么班，现在还要带着两个小男孩过日子，前两天她来看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小明小亮也是，我心那个痛啊。她们母子三人现在在外面租房，每天就吃些面包饼干之类的充饥，而我给她之前买的首饰、包包什么的，她都变卖得差不多了，就快要没有钱生活下去了……”
三三心里冷冷地笑，是啊，他们就快要没钱生活下去了，那她的妈妈呢？他和那个“小阿姨”可有给她过什么活下去的希望吗？
现在反而倒是巴望着她来给他们活路了。太可笑了，更荒唐的是还由她的亲生父亲来向她提出，他是宁愿自己和周桢楠真得会有些什么，也无所顾忌地要自己来给他们帮衬，以“家人”的名字，仗着“血缘”的关系，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来胁迫她。
难道他晚上睡觉就不怕天上的妈妈会来找他吗？
三三想到这里，不由悲从中心，可是她还是希望自己坚强。
她的神情再顿了几顿之后，终于说：“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或者说是她们母子三人！？”
凌辉一听，有种终于事成了的轻松劲。三三刚刚说得这句话，他是等了有多久？他已经忘了，可好在她的女儿还是愿意脱口了。
“杉杉，事到如今，爸爸知道跟你不能要得太多。”凌辉决定还是先退为进比较好。
“是啊，我毕竟还是一个学生呢。”三三的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
“是是。”凌辉连忙应，“你还是一个学生。”
“那你说怎么办呢？”三三冷眼看他。
“我知道你外公疼你，你自一出生，他就给你设立了一个什么基金。”
“那也是得等我成了年之后才能动用的吧。”三三轻笑。
“找个律师。”凌辉为她出主意，“这事律师应该会有办法。”
“然后呢？”
“杉杉。”凌辉鼻子一酸，“爸爸不会要你做得太多，只要保他们有个房子住，能吃得饱饭就可以。”
三三倒是意外了：“就这么点？”
凌辉动容地点点头。
三三却笑：“爸爸。”这是她这半年多来第一次叫他爸爸。
“什么？”凌辉也意外了，含泪的眸子凝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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