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浅歌从沉睡中惊醒,一骨碌挺身而起,怔怔注视摇曳的微弱烛火。
傅丹青正端起盛汤药的瓷碗,听到动静那刻转头,慌忙细步来到床前,看着陆浅歌血色不正的脸,满副担忧说:
“殿下醒了,快快躺着,您的内伤未愈,属下服侍您先将药喝了。”
“内伤?”
陆浅歌皱眉,紫眸闪转打量屋子里极为熟悉的陈设,脑中细细回忆之前发生的事,自语着:
“我如何会受内伤?”
傅丹青坐在角凳上,盛起一匙药汁吹了吹,喂给陆浅歌的同时婉声解释:
“您之前带人中途阻截吴道士,闻人前辈得知消息放心不下,率众寻到雨燕岗时就发现您和巴图昏迷不醒。
属下为您诊治时发现您中了瘴气且受过明显的内伤。不得已,我们才将您二人带回闻人前辈清修的幽谷涧休养。”
傅丹青除了精于书法文墨以外还懂医术,她对外的身份是万花楼里千金不换的花魁,实则乃乌丹国安插在大羿的细作精英。
她与她的万花楼表面开窗做些皮肉生意,通过和大羿官员接触探得情报,再将有用信息源源不断输往西夷。
提起雨燕塔时陆浅歌即刻怒目圆睁,铁爪猛攥棉被,竟在情绪失控间将柔软的被面掏了个窟窿出来。
“都怪冷青堂偷袭我,”
陆浅歌被眼前乱扑的棉絮刺得鼻腔刺痒,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才道:
“关键时刻他一掌击昏我,定是将那宝图夺去了。对了,与我同时入阵的还有屠暮雪,如今她人在何处?”
傅丹青顿觉疑惑,两只清浅水目眯细,歪头细忖:
“……东厂也搅合进来了,可带头处斩她的怎么又是西厂?难道其中有诈……”
“处斩?处斩谁?”
陆浅歌急切逼问,不觉心头一惊。
傅丹青只得颔首回:
“殿下恕罪,三日前您中瘴毒昏迷期间闻人前辈到京城中打探消息,得知屠暮雪已落入西厂明澜手里,闹市口到处贴榜,说今日午时三刻西厂会在羊坊口将屠暮雪问斩。”
“啊?!”
陆浅歌骤然面色冷拧,翻身便要下地,被傅丹青死死按住:
“殿下、殿下您听我说,方才属下听殿下说起以往,只觉这件事另有隐情……”
房门大动,一道魁梧的身影踏进屋来,随手扔掉头上的斗笠。
“师父!”
陆浅歌见到师父回来又惊又喜:“您去哪了?”
闻人君正甩动粗壮的独臂快步至床头,认真端详陆浅歌一刻,眸色慈祥:
“可算醒了,你险些吓坏为师了。”
陆浅歌抓住闻人的大手,急躁开口:
“师父,快带上人和弟子同入京城,弟子要救屠暮雪。”
闻人君正眼底现出一抹讶异,随口道:
“来不及了,此时已是晚间,且那女子在刑场上便被人救去了。要说东、西两厂联手办案,还真是百年不遇的奇闻异事。”
傅丹青容色定定:
“原来如此,属下也觉这次问斩之事内里大有文章。”
闻人君正走到盆架前抹了把脸,用帕子擦干:
“如今城里四处宵禁,丹青啊,你在此处凑合一宿,明日定要回万花楼去,不可再作耽搁了。”
“是。”
傅丹青默默看向陆浅歌一眼,即刻顺从的点头。
隐山时晚,冷风狂啸。
藏身于山脊之后,面具人注视着帝陵方向密密麻麻的灯笼火把,看皇廷禁军与东厂番卫人头攒动,目光寸寸阴毒,切切咬牙齿寒:
“雀巢之下无完卵,那丫头……果是对他死心塌地!”
黑衣女子在他身旁,容色苍白清肃:
“百香山目前还有您的余部,尊上,要不要周密计划一番来个反扑?”
面具人手捂肋下,恨意沉沉,眉眼抽搐:
“他们迟早会去昆篁岛,莫若想法设法出京,到那边再作了断!”
女子冷魅一笑:“办法嘛,我倒是有一个……”
纤手从腰间摸出一寸金灿灿的腰牌,轻轻递到面具人眼前:
“与东厂番子交手时拿到的,眼下事发,朝廷必然在大羿各处要道设下关卡,尊上想要顺利出京不如铤而走险,好好利用您的这张脸。”
面具人幽深的瞳眸映着她绝美的毒靥,逐的勾唇轻笑:
“主意不错,身份互换未尝不可。如此也是你该现身的时刻了。去吧,从此刻开始你便是她,你叫顾、云、汐!”
猩红的眸底,女孩翘动精致粉唇的影像,绝美而清晰。
……
夜色浓沉,排排宫灯高挂,勾勒出琼楼玉宇起伏高低的线条与皇家特有的恢宏气势。
冷青堂率领一番卫队冲进皇宫,直奔西六局内侍休息的庑房。
进院番卫顿步,冷青堂独自上前轻推房门,就见雕刻雅致的八仙桌前胡公公脱袍摘冠,容色凛然的沉声端坐着,视线微举迎上俊逸男子犀利漆黑的凤目。
不知该如何开口,与胡公公对视的瞬间,冷青堂便觉自己的一颗心徒然失了空。
来时的他健步如飞急于寻求那个真相,现下真相就在眼前,他却被内心的畏惧压垮了。
在宫里听闻羊坊法场被劫,千百叛乱者惨遭两厂镇压,接着东厂乘胜追击直抵隐山,胡公公便知冷青堂迟早会找到他的头上。
以东厂整人的手段,想要从被俘之人口中抠出有用的信息,完全是手到擒来的事。
冷青堂面无表情的开口,率先打破沉默:
“本督千算万算,却没算出内侍总管胡公公您竟是那个人埋在宫里的眼线。您深藏不露蛰伏在华南泽身边,看似暗地为本督效命,实则却是那人的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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