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钟，罗望把自己调整到最诚恳最谦逊最乖巧的态度上。
一门之隔的办公室里，气压低到压趴蚂蚁的孙芸正等着对她施行血腥调-教与暴力镇压。那股强大的气场透过门清楚地传达出来，让罗望和牛茵茵心生寒意。
牛茵茵连门把手都不敢摸，对罗望说：“请。”然后后退一步，明哲保身，坚决不要进去。
罗望挺挺胸，姿态骄傲，推开了门。
“孙姐，我回来了。”声音中气十足，仿佛一点都不心虚。
孙芸眼皮也没抬，启唇吐出一个字：“坐。”
罗望坐在了椅子上，隔着面前巨大的办公桌，看向对面不苟言笑的孙芸。
孙芸很瘦。
不是嶙峋的瘦，她的骨肉比例恰好，不会像一些节食过度的人那样骨头仿佛要戳穿皮肉。骨头也都是很好看的，锁骨是一字型，腕骨精致，手指纤长而有力量感。她虽然很瘦，却不会让人觉得弱小，相反地，她全身上下都透着锋利的感觉，偶尔咄咄逼人的时候会让人错觉她是把刀。
说实话，罗望心里有点怕她。
相处四年，两人已非常熟悉，但罗望还是会怕她。
尤其是当她不说话的时候——比如现在。
罗望主动开口：“试镜很顺利，韩导抽了施如兰和裘素衣的对手戏，指点了我几个地方。”
孙芸状似平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反应。
罗望：“俞柳前辈也来了。”
孙芸挑起一条眉毛。
罗望：“她很关照我，主动和我对了一场戏。”
孙芸的两条眉毛都挑起来了。
办公室的气氛总算没那么紧张了，罗望心弦一松，话就多了起来。
“她选的是江如芷破庙醒来那一段。本来韩导对我态度不热情，这场试完，我看韩导好像挺欣赏我，这次机会应该可以再争取一下。老演员不愧是老演员，俞柳前辈演戏太厉害了，一下就把我带进去了。要是能跟她在一个剧组里，我肯定进步飞快。”
孙芸问：“她为什么关照你？”
罗望：“可能她看好我的潜力吧。”
孙芸：“认真点。”
罗望：“……”她很认真啊。
可是想到整件事情中还没说的那部分，罗望心里的那根弦又拧紧了四圈半。
如果没有发生前面的事，罗望是很有底气说出“她看好我”这句话的，但是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俞柳小心眼想报复她？
逻辑上来讲，好像不是很通顺。况且当时罗望感觉得到，俞柳对她的态度里没有针对，客客气气的，就像是长辈伸手拉了晚辈一把。难不成俞柳想要等她进了剧组以后慢慢折磨她，给她穿小鞋最后把她驱逐出去？
罗望越想越毛骨悚然，这几年在圈里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不要太多，演技绝好人品奇差的前辈也不是不存在。
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对孙芸隐瞒那部分事实。
“其实在试镜之前，我和俞柳前辈见了一面。”
孙芸来了兴趣，以为她给俞柳留下什么好印象：“有交流吗？”
罗望：“有单方面的交流。”
孙芸：“具体点。”
罗望：“她偷听我说话。”
孙芸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罗望小声但诚实道：“我说她老。”
“砰！”
孙芸猛一拍桌子，怒气值“噌”一下窜上来了：“我强调过多少次！不要在公共场合说同行坏话！今天你出门前我特意在微信里嘱咐你！”
罗望诚恳道：“我错了。”
孙芸更气，咬牙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认错倒是积极，犯错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犹豫！对你说了表面功夫要做好，你发展太快容易被人眼红，你倒好，天天挥舞着把柄请人来抓！”
罗望谦逊道：“全靠孙姐保护我，我才有今天。”
孙芸恨铁不成钢：“我没有三头六臂，早晚有一天你要在这上面栽跟头，你要是知道感激，就少在外面乱说话，让我工资拿得轻松点吧！”
罗望乖巧道：“我以后一定约束自己，少说多做。”
“啊！”孙芸重重叹口气，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往上方看，有点“眼不见为净”的意思。
过一会儿，她情绪缓过来了，便重新坐直问罗望：“你都说了什么话，全部告诉我。”
罗望心里踏实了。天大的事，孙芸只发一次火，吼完了就好了。
罗望：“我说，三年一代沟，我俩三道沟，再大我几岁，叫阿姨也无所谓。”
孙芸脸色很难看：“就这些？”
罗望：“还有，担心片场怎么沟通，我开玩笑她可能听不懂。”
孙芸闭上了眼。
罗望端坐，等待孙芸指导。
她现在说好听了是当红小花，走哪都有人夸着捧着，可实际情况哪有面上这么光鲜？时间太短，自己的根基还没扎稳，背后又没有大树能靠着，来个手腕硬的非要掐了她，根本不是多困难的事。
她不了解俞柳，不清楚俞柳有没有什么背景，但孙芸应该是知道点的，如果俞柳本人和银幕形象相符合，宽容淡然脾气好，那事情就好办了。
孙芸问：“她有什么反应，说话了吗？”
罗望：“她问牛茵茵，亲戚朋友里有没有人是她的粉丝，然后签了个名。没有理我。哦，她还说，‘祝你们好运’。”
孙芸问：“你确定她听到你说的话了？”
罗望点头。
现在想起来，她说俞柳年龄大的时候，牛茵茵的眼神飘来飘去，其实是在偷瞄她身后的俞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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