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莲坐着怔愣了会儿，端起盘里的杯盏细观, 里面装的不是茶水而是牛乳, 牛乳表面润白丝滑，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她又细细地嗅了嗅, 什么味道也没闻见。
“为什么不能喝？”
她这话并不是在问陈飞鹰, 更像是自我的诘问，随即举起小剪刀, 割下了一小撮发丝探入那牛乳当中，白色的液体很快就变得黑魆魆起来, 仿佛像泡入了硫酸当中。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虽然有自然生长脱落的周期，可是依然和命理命数息息相关, 如果当真把这杯东西喝下去, 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陈飞鹰忽然想起了在公交车上发现的那十几具女尸，法医检测出来她们是属于自然死亡，但是身体内部的器官通通呈现衰竭状态，却也没有检测出药物成分，如果她们服下的东西并非医用药物, 而是这一类直接作用在生机上的东西那么就可以说得通。
漱莲声音依旧温柔, 那双湖水似的眼睛里却浮起一丝怀疑，却没有对他的警惕之心：“李二少爷您知道些什么？如果方便的话不妨告诉我, 同我说说。”
到这个时候温婉依旧, 不是被养的过度天真就是心无畏惧, 而漱莲姑娘显然属于后者，她能够毫发无损的待在这里，已经足见其智慧。他顿了顿，在心内组织了一番语言，既要斟酌着，小心历史碎片发生破碎——他现在只是李二少爷，不可能得知对方的身份，万一说了，哪怕漱莲放过他，其他人也未必肯放过他，只怕凶多吉少。
可是又要在尽可能的前提下提醒对方，最后只能循循善诱：“姑娘博文广志，通今博古，在下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一番，你可知这牛乳里放的是何物？”
“你实在高看我了，不过要说放的是什么东西还是略知一二，爱别离，贪痴嗔，求不得，药能够生生将人肺腑化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故叫做求不得，任你会什么奇门异术，在这个药的底下也只有认命服输的份，越厉害就越受苦。哪怕死不了，反而求死不得。”她轻声道：“你别多想，我们这三教九流的，都是些下流人，我也是从前听几个卖药郎说的，只当是玩笑，如今见到了，没想到竟然真有这样的东西。”
越是厉害的药就越受限制，也不是人人都能拿的了，漱莲自然也想到了这点，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起来：“……这药并不是内陆所有，而是西边的藏区那边独有的。”
陈飞鹰恍然大悟的点头，对对方所说的卖药郎和藏区当做从未听过，自己则将刚才的事和盘托出：“原来竟是这个缘故，我刚才上楼时，见个小丫鬟往牛乳里倒些粉末，本来以为是助兴之药，又看见这盘子上漱莲姑娘你的标记——你清风玉露，想来其中一定有所蹊跷，故特特地与你说一声。”又心有余悸道：“是谁这般心毒？我看定当是嫉妒你的美貌，还是请姑娘多加小心。”
“我又何尝不知……今天的事情，我记在心里了，大恩不言谢，我欠李少爷一条命。”漱莲站起身来郑重道，又朝他款款的做了个揖，行动处自有风流之感，显得落落大方，却也不再多说，但陈飞鹰却知道她已经在心里有了决断。
“姑娘既然说了这般的重话，我愿意为漱莲姑娘效犬马之劳，还请不要推辞，一事不烦二主，我在这小地方还有个一二势力可以利用一番。”真把漱莲救下来了，得了她回报和好处的反正也是李二少爷。
漱莲摇头笑道：“不用了，多谢李少爷好意，有句话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要来，与其牵连到你们这些无关的人，倒不如我们姐妹俩自己想想办法，总能找出法子来的，你也不该被牵扯进来。”
她话虽说的委婉，意思却是拒绝的了当干脆，而漱莲外柔内刚，既然是本人的意愿，那么明面上就再也没有驳回去的道理。他私下里多看着点就是，见她神色之间隐含焦虑不安，本来打算走人，又忽然想起一事。
“不知刚才那陈公子是何人？”
漱莲凤眼微眯：“怎么的，你说陈公子，他为人极好。之前也说了是沪城那边的，”她轻笑着解释：“我们认识这其中倒有一段缘故，我们姐妹本来是来这儿投奔亲人，却不防对方搬了家，本来都流离失所，模样看上去同难民似的，他却还肯伸出援手。”
漱莲娓娓道来：“如今我们自己做了这番选择，留在一红楼，他也还跟从前对待我们一般无二，从未有过轻薄不屑之举，是以我们姐妹两个都十分相信他。”
“原来如此。”他颔首，打了声招呼退出漱莲房间，把余下的空间都留给她。对于那袁三他知之甚少，远不及漱莲知道的多，她虽然看似温柔，实则心内极有主见，并非那些一动情就无法思考的恋爱脑，只要在中招之前知道了这药的来历，有了一份警惕也是好事。
漱莲所在的楼层是一红楼的顶层，也就是第四层，他走到围栏边往下望，如今国内虽然未到几年后那般水深火热，但情况也不见得好，这楼下却还歌舞升平，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醉生梦死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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