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橙锦说不出话来，从古至今皇室的屁股就没真干净过，时不时出点无法见于史书，只见于民间传闻和深宅后院的阴私。
“八皇子又强娶了哪家的小姐？”顾橙锦表情膈应，“贵妇还真是由着他，也不怕言官连带贵妇娘家一并端了吗？”
“话又说回来，我怎不记得咱们给八皇子递过帖子？皇子不好亲近外臣，总不能是他自己贴上来吧？”
“不是八皇子，”顾清韵摇摇头，“你还记得黄家丢了小姐的事吗。”
顾橙锦猛然起身：“黄烟烟？难道传闻是真的，她真跟了五皇子？”
“可是，黄家跟定远侯府不是有婚约吗？黄家还真要得罪定远侯府不成？”顾橙锦垂下眼睛，脑海里纷乱如麻，嘴上也念叨不停，“这么看，黄家是铁了心要站在五皇子身后，原本八皇子在军中更有优势，这么看的话，他两人之间的强弱关系可就调换了。”
“五皇子如何会在咱们家？这是让咱们家帮着他金屋藏娇？还是想直接捆了咱们到五皇子的船上？”身为顾家小姐，风雨欲来，又如何看不懂天气？
“我怎么记得从前老祖宗说过，这五皇子绝非善类，哥哥怎么会选择李城靖呢。”
顾清韵望着她，她更紧地环抱住自己的膝盖。
“锦姐你也这么想么？”少女笑容哀怨，“表姐也是这么忧心的，你们从来都是胸怀天下，只我什么也不懂。”
“我今日见了黄烟烟，我觉得她，很可怜。”
顾橙锦嗓子一紧。顾清韵生性跳脱，古灵精怪又没心没肺，但也是她最易柔肠百结。顾家的小姐们算是官场边缘人物，但凡朝堂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听上那么一耳朵，就算不远思民生社稷，也会斟酌顾家身段处境，唯一顾清韵在担心权力漩涡中的小小女子。
五皇子此刻搏风斗浪，哪怕黄烟烟从前如何名动天下，现在也只不过成了依附他的影，世人争名逐利，都想为自己跟家族博出个名声，又哪里去关怀一介女子的悲喜？
“韵姐，”顾橙锦出言安慰她，“咱们这样的人家，虽说是锦衣玉食，但也由不得自己，庄子有言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们不是她，你猜她不快乐，但也许她正乐在其中呢？”
少女越说话音越弱，她也知道自己是在胡说八道了。
“但至少，至少五皇子还是很看重她的吧？”顾橙锦绞尽脑汁，“若不是看重她，怎么可能冒着被世人发现的危险，让她来顾家园林散心呢？”
“五皇子那么忙的一个人，在心的一隅还惦记着黄烟烟……”
“所以黄烟烟就应该知足是吗？”顾清韵语调陡然提高，“但她很可怜呀，锦姐，这真是黄小姐的选择吗？又或者黄小姐能选择吗？”
“我们都知道烟烟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吗？你觉得她那般任性任情，小小年纪独上孤山，拜入枯山老人门下，自幼立志做个英雄的人，会甘于被剪翅拔翼做个笼中鸟吗？”
少女语调悲愤，一架蔷薇无风而起。
顾橙锦咬住自己的下唇。
“对不起锦姐，我不是在发脾气，也不是想斥责你，我只是觉得，很难过。”顾清韵枕着自己的膝盖，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我只是记得，我以前也同你说过，我小时候就最羡慕烟烟，烟烟从小漂亮又张扬，胆子又大，还会飞来飞去，她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我总觉得她能跳出这道墙，能远远离了京城，在天下游走，真做个侠客，快意拔剑，惩强扶弱。”
“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我还没嫁人，她就已经怀孕了。”
“锦姐，五皇子的确看重她，因为她肚子里有五皇子的孩子。”顾清韵随意抹了一把眼睛，“我们都知道先帝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立孙不立子，眼下有意夺嫡的皇子都还年轻，瞧着个个都聪明能干，这个时候要怎么看谁最能干呢？”
“黄家掌握天下兵马，三分之一的征北军由黄家营帐所出，黄家一直被今上所忌惮，如今黄家的嫡女怀了他的龙孙，今上对黄家的忧虑也算是迎刃而解，毕竟皇孙有黄家一半的血脉。”
“其实我也明白的，”顾清韵的语调冰冷，“这些东西我瞧得清楚，烟烟聪慧更胜过我们，蠢笨如我都看得清楚明白，她又如何不知道？五皇子是什么样的人，她难道不比世人都知晓？当年杨啸远跟五皇子之中，她选了杨啸远，她难道会是出尔反尔之人吗？”
“阿韵，我知晓你难过，可是我们又能如何呢？你也说烟烟聪慧，武艺卓绝，她身后还有黄家的支持和宠爱，但她都握不住自己的命脉，难道我们又能做什么吗？”顾橙锦十分清醒，“阿韵，不要拿旁人的苦痛为难自己，尤其是我们莫可奈何的时候。”
“我只是觉得很可耻，”顾清韵很小声，“五皇子绝非良人，烟烟也未必是自愿，但顾家还是选择了五皇子，今天我见着烟烟，烟烟对我笑，我却很难过，我总觉得我也成了刽子手。”
“黄烟烟她是想逃吗？”这话说出来顾橙锦都把自己吓了一跳，但她还是问出来了。
“逃？”
“韵姐你这么难过，心中自责，是因为你觉得她在向你求救吗？”
“……”顾清韵再次茫然，她努力回忆，“好像没有。”
“烟烟很平静，好像是接受了一样，怀孕的事也是她主动提及的，但我总觉得……”
“韵姐，归根结底三个字，你觉得，”顾橙锦摆出肃容，“但这未必是烟烟所想，诚然你是在关怀烟烟，因她心怀忧虑，但也有可能，你是把自己的想法加诸在烟烟身上。”
“如果你真担心，下次见面，你亲自问烟烟不就行了？”顾橙锦温声勉力顾清韵，她说得有些道理，顾清韵迷迷糊糊应了。
是啊，如果下次再见面的话，亲口问她不就好了吗？
两人坐在蔷薇花架下，风过枝叶簌簌，不知从哪里引来的水，淅淅沥沥浇了她们一头一脸，两个少女尖叫着起身，定眼一看，都被对方的模样给惊住。
“韵姐你这一脸包，像个什么样子，也太丢我们顾家的颜面！”
“你又好到哪里去，脸上脂粉都化了，也忒邋遢，哪里还有名门贵女的威仪？”
少女们嬉笑着，那笑声便是忘忧良方，先前的苦痛邈远成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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