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翻涌而来，却掀不起一丝涟漪。
这是一个仿佛在旧相册中泛黄的故人，这样的出现，令方汀感觉五味杂陈，然而却唯独没有感情波动。
其实在那个自我还没有形成的像现在这样坚定的年代，她曾经试着再次找过她。有的时候，她会对自己产生很多问号，类似“我是谁，我是哪里来的，”这样的怀疑。或许这样的烦恼，或者亟需解决的问题不会存在于一直生活在亲密关系中的人，但是对于一个偶尔失去一切亲密关系的人，则显得至关重要。
她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的一粒尘埃。不知来路，没有归期，只剩下游离的宿命，毫无意义。
沉默片刻，点击了接受。
半晌，那边发来了一个招呼，是个小表情，微笑着。
他的头像俨然变了一个人，方汀惊讶于一个曾经的校草，在他面前吃饭都觉得庸俗的男生，竟然能脸胖到变形，身材臃肿且发际线后移严重。从前的社交账号，是从来看不见他的任何自拍和生活照的，那像是一种倔强，也像是一种故作神秘，更像是一种对骚扰的预防。这样一个帅哥，是打篮球结束很多女孩会递水的类型，他已经习惯了有太多女孩的过于关注。
而如今，几张照片，各有各的明显意图。有可以摆拍的，显示完整身材的，“壮得像头牛”，这是他自己的话。
有的照片，则是在显示男性的力量，在公路上，身后有背包客，他全副武装，单手举着一辆专业单车，显得轻松。
然而，这些尝试看起来却是那么的费力，已然对于年轻女孩失去了曾经打篮球时的吸引力，而显得汗涔涔的有些油腻。
方汀惊讶于一个人几年时间能有如此大的变化，以及男人竟然衰老的如此迅速和彻底，对方则是又开口了。
“你过得怎么样？”
像是一个老朋友？
或许这样的场景，很多人会用这个词来形容，用一种怀旧的，甚至伤感的心情，来面对时间，以及这个在自己朦胧的对异性产生兴趣的时代，情感的寄托对象。
但是方汀不是那种会美化回忆的人，她从不自欺欺人，并且记忆力超群，尤其是关于情感的记忆，或许由于它的稀缺，而显得尤为珍贵和精准。
他是一个不得已却极为错误的“对象”。
十八岁的方汀，经常感到一种难以解释的撕裂。那是一种内部的破坏之感，却又无法用言语言表，有的时候她感觉世界完全陌生，一切和自己无关，有的时候，又像是求救般，需要抓住一根稻草。
而这个时候，霍亮的出现恰到好处。他.....帅。
现在回想起来，方汀都感觉很惊讶，除了外表，当时的她对于男生竟然没有任何其他方面的要求和判断力。
在遇见的那一瞬间，她立马表白，对方热烈回应，直接进入了热恋，便是无休止的痴缠。
她像是把积累在心中的所有泪水，都倒了出来。她忍不住哭泣，忍不住分享给他自己的生活和对一切的看法，忍不住疯狂表达自己的爱。
曾经在深夜里，宿舍外的楼梯口，哭的撕心裂肺，而被隔壁寝室的女生议论，并且，令她惊讶的是，竟然有不认识但是很欣赏自己的女生为自己辩解，这都是后话。
“你们根本不懂爱情！”这是那个女生当时在宿舍里对着所有年纪虽轻却已经擅长和热衷家长里短和评论别人的女孩说的。被转述以后，方汀深感震惊。或许真情总能打动人，或许是同命相连，又或者是，完全误解。只不过，这场“巨大的恋爱”是如此“轰轰烈烈”，她奋不顾身地投入自己所有的情绪，并且令另一个当事人也神魂颠倒。
方汀算个小名人，名利双收远超同龄人，同时还在一所名牌大学上学，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完美女友的理想顶级配置。
然而，事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且远非如此。
“爱情”有时候，是一剂治愈的药，悲伤的由头，狂喜的介质，然而，在另一种更强大的洪流面前，却完全是不堪一击的脆弱。
他们曾经很多个夜里聊天八个小时。
方汀为这样的相处模式感到震惊。自己竟然缠着另一个人情绪剧烈起伏地聊天八小时？还是在夜里？
“哦，我还好。你呢？”她回复道。
“我也很好。”他回答。
方汀看着他的朋友圈，已经没有了“再认识一次”的欲望。
“你现在看起来，挺洋气的，很漂亮！”对方说道，很显然，他也在翻阅自己的朋友圈。
不过，这个夸奖，以及措辞，她都不是很喜欢。她不喜欢用“洋气”这个词，也不知道用这个词的人在表达什么意思。完全无感的夸奖或托词，就像是她现在对他整个人的感觉。原来，没有了外貌的优势，一个人能如此泯于众人，连曾经青春期的第一份爱恋在记忆中的影子，都能立马彻底扫除。
方汀更加惊讶，自己竟然是这么肤浅的人。只是原生家庭的创伤需要出口，遇到一个外表完美的人便不顾一切的开始了疯狂爱恋，对方则是被卷入这场情绪的风暴中，也迷失了自我。
十八岁的人，自我是一团弥漫在夜空中的星云，既无法确认自己的边界，也无法识别恒星的耀眼。那只是一团模糊却体积庞大的昏暗世界，等待拯救，却又安静的绝望。
“你们真的很逗，之前黄志辉联系过我。”没了话题，索性聊了点开心的。
“哦？是吗？”对方应答，像是好奇。
“是啊。”
那个黄志辉，则是他的发小，见证了这场有些“疯狂”的爱情。并且不时地在不同节点提出对方汀的欣赏和喜欢，以及在两人分手后，想要和她交往的想法。
那也是一个在青春的世界中熠熠生辉的男孩子，很受女生的欢迎。
然而，最近的一次联系中，对方轻浮甚至不敬的话题，低端猥琐的兴趣，令她感到惊讶。
他可以随口说出很多令她惊讶的词。
他彻底沦为了底层，或者说，回归了底层。
方汀不禁感叹时间，命运，以及一个人的人格，是那样的注定和无法改变。在两人相识之初，霍亮便经常用“伤仲永”的例子自诩，那时还只是在于感叹曾经学习成绩数一数二却沦落到高考复读。而如今再回想起这个例子，却是别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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