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询问，让薄隋伯眉头又皱紧了几分，凌厉的黑眸，宛如堆火挤压的木炭，漆黑如夜，只被风吹起时，掀起腐朽的白灰。
当中，竟没有半点父子之情，有的只是无止境的冷漠，在看一个刀刃，而那个刀刃没出息的弄钝了自己，让他再无法酣畅淋漓的割下血肉。
“不听话的狗，就应该被教训。如果她但凡听话一点，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没有人会对她动手，是她自作自受。”薄隋伯冷言，目光紧锁在宥铮脸上，“霈城，理性一点，不要因为一个女人，越退越回去，还不如以前。”
宥铮紧咬住牙关，“我明白，父亲。”
薄隋伯这才面容缓和，不那么冷淡。
“只是。”宥铮又仰头问：“父亲，等到这件事情结束以后，你真的会放她走吗？”
“她只是一个被牵连的无辜之人，与账本没有半点联系……”
“这是必然。”薄隋伯神色淡淡，仿佛不以为意，“我没必要对一个女人下狠手，等到这件事情完美落幕以后，我当然会放她离开。这点，你不用担心。”
“……好。”宥铮垂眸，“我去看一下她的伤势……她不能死，死了，就没办法威胁苏瑾叶了。”
薄隋伯这次没再阻止，宥铮一路向下，兴许是鼻子已经习惯，他已经闻不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直到走到关押沈卫薇的地方，看到沈卫薇。
原来如死水一般，死的心，陷入癫狂。
他一直知道薄隋伯下手程度，可没想到已经残忍到这种地步，手吊在铁链上，身上遍布坑洼的伤口，血与肉黏在一起，头无力的垂着，已经分不清人是活着，还是死着。
奄奄一息的状况，兴许比死了还要痛苦。
宥铮只觉得胸口刺痛，心如刀绞，手上麻木迟钝到失去知觉。
“卫薇……”他低声唤她，喉口哽咽。
女人毫无反应，他又有些庆幸，至少昏死过去，就不会太痛。
伤口至今还没有人处理，在地下室，已经开始红肿发炎，宥铮强忍着痛苦，取了药回来，倒在伤口上，女人发出难忍的哼声。
她连疼的力气都喊不出来，宥铮抑制着指尖的发抖，一点一点清理的伤口，直到对上女人冰冷的瞳孔。
她疼到醒过来，唇瓣因为严重缺水而干裂，看着宥铮，只像是在看仇人一般。
“滚……”
声音作哑，即便痛恨至极，吐出来的话，也只像是口中飘出来。
“你们父子……都是恶魔……会下地狱！”
她双眸赤红，恨不得让他快点滚，她恶心宥铮的怜悯与柔情，只比打她一巴掌还要难受。
宥铮上药的动作一顿，他知道他连说对不起的权利都没有。
他接着上药，沈卫薇忍着恶心挣扎，铁链在响，伤口的血水也在往外溢，从皮肤划出去。
“卫薇！”宥铮慌乱之余，抓住她唯一不存伤口的手腕，“求你！别再动了！”
求？
“宥铮……你还要这样假惺惺的给谁看？”沈卫薇好笑，抬头去嘲讽他，却对上男人满脸泪水。
旋即，她怔住：“你哭什么？”
宥铮反问她：“我哭了吗？”
满脸的泪水从脸侧滑落，他竟然连自己哭都不知道，兴许是专心致志上药到连泪水都顾不得，也兴许，宥铮本身就是个不懂七情六欲的人。
沈卫薇突然明白，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天生寡淡。
即便是陆聂琛，也是在父母的态度之下，才造成的冷漠，宥铮却是天生。
所以他不懂哭，不懂笑，连崩溃都从未有过，表达情绪都显得苍白无力。
明白了这些，沈卫薇突然脑内升起一个念头来。
宥铮是否有机会归顺过来，站在他们这一方？如果真是如此，薄隋伯不仅折损了左膀右臂，他们翻盘的概率更会随之变大。
想到这里，她连身上的疼都忍下，直视着宥铮的黑眸，开口去问：“宥铮，你爱我吗？”
宥铮顿住，薄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又低头避过去，没有确实回答。
沈卫薇却从中辨别出来，宥铮在说：“不敢爱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敢爱。
宥铮抬手，想要触碰沈卫薇的脸，又仓促的收回去，薄唇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因为我爱你，就是在伤害你。你身上伤，全都是因我而起。”
沈卫薇闻言，死死咬住下唇，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既然如此，你要一直在你父亲的控制之下活着吗？宥铮，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工具，你这么聪明，应该比谁都要明白，从始至终，薄隋伯都是一个施压者。
苏小姐不可怜吗？先生不可怜吗？你我不可怜吗？今天是我，下次就会变成苏小姐，你别再纵容坏人了，你和苏小姐合作，我们一起活下去，好吗？”
话音落下，宥铮黑眸黯淡下去，如同枯井，一片荒芜，“卫薇。”
他念她名字，仰头说：“你其实还在恨我对不对？我所做的错事，你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原谅我。”
突然的话语，让沈卫薇噎住，冷静下来，她才回答：“不是……宥铮，我知道你并没有做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还有挽救的余地，只要你肯，只要你愿意……”
“愿意什么？”宥铮垂眸，“愿意亲手把自己的父亲送进监狱里是吗？卫薇，他是我的父亲，一旦我帮你们，他一定会死，你让我去当杀害父亲的罪魁祸首？”
他声音在颤抖，无法完整清楚的表述，“卫薇，我狠不下心。”
沈卫薇哑口无言，宥铮冷静的用绷带缠好伤口，脸上的泪水早已经风干，眼尾还泛着红意，只是宛如行尸走肉，扶着墙壁僵硬着离去。
直到地下室再无别的动静，沈卫薇才有所反应，脸色苍白，时间连她都难以分辨，是因为伤口太痛，还是如今经历的这一切太过荒谬。
只是宥铮也并非完全不动容，她知道宥铮的痛苦，可眼下，他只有让宥铮策反，这场战争，才能彻彻底底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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