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蕊怔了下，他刻意放低的音量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惊到了自己，听人让人有种莫名地发酸。
她转过头，仍是低垂着眉眼，但表情却放松了，说道：“好，你说，我都听着。”
顾明熙见她始终不肯把视线放到自己身上，心头涌起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楚。他慢慢地往前挪了两步，离她更近了些，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很想伸手摸摸她的发，却未抬手。
他不敢，也没有资格碰她。
离开以后，他曾做过无数个类似这样的梦，她就像现在这样，安静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每次等他一伸出手，她便消失不见了，于是自己也醒了。
然后，只留下一室的孤独与苦痛。
无边无际的思念，没有一天不侵袭着他，如此难熬，却又避不了，这颗心一旦放出去，就再也难以收回了……
两人就这么傻傻地站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谁也没有找到适合谈论的话题。
季蕊一眨不眨地望着地板，不是不知道他始终盯着自己，可她却没有勇气看回去，所以，她只能像现在这样，低着头不出声。
“阿蕊……”他的声音从头顶飘过来，低低落落的，“你可不可以抬起头……看我一眼？”
季蕊愣着，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看向他。
视线接触的刹那，两人的心都不可遏制地颤了下，周围一下变得安静下来，那些人也像消失了般，此时此刻，眼中只剩了彼此，也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目光痴痴地凝在自己的脸上，毫不掩饰满腹的柔情的眷恋，季蕊只觉得耳根发烫，手也微微地颤抖起来，心全乱了。
她赶紧移开眼，有些尴尬的说道：“你、你会回家后，过得怎么样？”
盯着她鲜红欲滴的耳朵，顾明熙的眼里渐渐亮起来，多了几分振作起来的神采，“你想知道吗？”
季蕊微扬着头望他，安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也许是受到她眼中的鼓励，顾明熙的嘴角有了几分浅浅的笑意，声音也轻柔起来：“回家后，我见了很多人，有爷爷奶奶，叔叔伯伯，还有，妈妈那边的家人……”
话题一开，季蕊的心情跟着轻松了许多，笑了起来，“他们很高兴见到你吧。”
顾明熙点点头，“嗯，外公外婆都哭了……”
单亲家庭中成长的他，很少能享受到这种欢聚一堂的热闹。
小时候，妈妈虽然对他很好，但是工作很忙，能陪他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大部分的时间，他总是一个人独自呆在家里。后面妈妈不在了，他被送去了福利院，领养他的宁家又是那样破碎的家庭，在寄养的六年里，他没有一天不是悬着心的。
自从到了左家之后，他的生活完全被改变了。过去的他习惯性地认为自己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从没有想过，原来还有这么多跟自己血缘相近的亲人，尤其是父亲这一边的，长辈的伯伯叔叔婶婶姑姑，同辈的堂兄弟姐妹，一大堆一大排的，认都认不全。
这种感觉让他新奇，像是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刚回去的那段时间，他光是认亲就花了好多时间，左尚黎带着他各处地转悠，恨不得昭告天下人顾明熙就是他的儿子。
不过，比起两边的亲戚，他觉得自己比较喜欢妈妈那边的，关系没那么复杂，人也单纯了许多。
季蕊见他一句话不说，只是望着自己走神，便问：“然后呢？”
顾明熙回过神来，神色有些犹豫，“他……他想要我入族谱，要我改姓……我没有答应。”
季蕊惊讶：“为什么？”
顾明熙静默了几秒，轻声道：“因为，我的名字是妈妈给我取的，我不想做任何的改变。”
因为妈妈未婚，所以他出生时理所当然地随着姓顾，这么多年来，他也早习惯了自己的姓氏，忽然要换成别的，他觉得很奇怪，而且也排斥。
季蕊理解地点点头，“那后面呢，你爸爸有说什么吗？”
顾明熙沉默了一会，缓缓地回道：“没有……他只说随我高兴。”
家族大了难免人多嘴杂，因为他坚持不改姓，左家内部很快有了不少闲言言语，有些甚至传得很难听。他本人并不在意，但左尚黎却为此大发雷霆，不仅亲自收拾了带头造谣的那几个，还特意出席了很久不去的家族会，放下狠话警告那些人不许再乱嚼舌根。
父亲在家族里的威慑力很强，从那之后，就再没人敢多说一句话了，这件事慢慢地也就平息了下来。
季蕊静静地听他陈述这件事情，他说得很慢，也没有添加什么辞藻修饰，但却让她不由得动容，也暗暗地替他欣慰。
如今，他也是个有父亲疼着的孩子了，受了欺负有人为他挡着，这样真的很好……
她记起那天见到左尚黎的情景，这个男人当时对自己说的话至今她仍记忆尤深。她想，左尚黎应该很重视这个好不容易得回来的儿子吧，不然，这样深沉内敛的男人是不会轻易露出那样的情绪，更不会放下高傲的身段请求自己帮忙劝顾明熙回家。
之前她还听左欣玫提到过，顾明熙回家后他一直带在身边不离左右，尽心尽力地栽培照顾这个儿子，几乎是有求必应百般迁就。
季蕊失神地想着心事，连顾明熙什么时候停下来了也没察觉，他安静凝望着面前的人，眼中的深情爱意一览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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