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十二岁跟本宫去南疆，一待就是三年。每次我砍不完木柴，都是你偷偷帮的本宫。掉在地上的馒头，本宫不愿意吃，但除此之外，他们不会给其他的食物。你便哄着本宫，将外边的馒头皮一层一层剥了再递回来。”
“从南疆回去的路上，我们的马车被拦截，是你拉着本宫躲到小树林里，为了救本宫，你身上中了一箭，只能伤疤依然还在，就在你的左肩上。”
程若霏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话，清明的眸子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她早就忘记了眼泪的味道，可得知程倏死了的时候她哭了，现在芷兰这样，她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决堤的泪。
芷兰尚未从震惊中缓过来，这些事太隐蔽，除了王妃，确实不应该有旁人知道。
“你”
程若霏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本宫还魂了，醒来便已经在这具身体里，我没死！芷兰，你听着，本宫要你活着，你要振作，答应本宫，好不好？”
她竟然，没有死么？
“王妃”
“小声点！”程若霏压低了嗓子，“别让外面的人听见！”
芷兰眼含热泪，愣了愣，说：“驸马爷还不知道？”
“嗯，本宫并没有告诉他。本宫如今的身份，不便来找你，本宫便想着等一切安顿好再同你说出真相，可没想到，你”
“主子！别说我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若霏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大致同芷兰说了，芷兰除了惊叹，也替程若霏捏了把汗。
“竟然有这样离奇的事情…一定是先皇在天有灵。你如今的身份．”芷兰止不住咳嗽两声，“驸马爷当真帮了主子许多。”
程若霏没否认，表情有些无奈。
“主子为何不告诉他实情，你不知道，当时得知你在南巡路上出了意外，驸马爷有多难过，不吃不喝三天，等您出殡了，为了接管您从前的内务，他不得已答应做王爷，教九皇子读书。”
“不止如此，圣上还要求他择日搬离王妃府。他做这么多让步，不过是图让你泉下心安。”
是这样的么？
她一直以为，这人不喜欢她，接管内务，当真是为了她？
“即便他并非无情，可他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喜欢上我如今的身份，那他也不是好人。”
芷兰喘着气失笑，“主子这是在吃自己的醋？若非是你，驸马爷还会喜欢么？这恰恰说明他一直喜欢的是您啊．”
程若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少说话，多养养。现在知道本宫还活着，你是不是应该打起精神来了？”
“养也没有用，太迟了芷兰的目光黯了黯，“奴婢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若一早便知道你还魂了，奴婢一定好好保重自己的，可惜．”
“你别胡说！会好的！”
“主子，本来奴婢还担心您一个人应付不来，驸马爷这样帮您，奴婢就是即刻走了也能安心。”
说完，芷兰半阖着眼睛休息。
程若霏见她确实是累了，帮她把被褥掖好，起身开门出去了。
墨夙夕正站在荷花池边发呆，贸然将她带回来，其实他也不知道对不对，可是以他对程若霏的了解，若是芷兰真的不在了，她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必然会抱憾终身。
“大人，芷兰姑娘看上去很可怜。”
墨夙夕闻言转过身来，见程若霏眼睛微红，到底没打算戳穿，“对她来说，在乎的人不在了，活着便没什么意思。”
程若霏心口闷闷的，“能不能再找个大夫看看？说不定还能救回来呢？”她一个死掉的人都能还魂，没道理芷兰救不活。
她已经冒险表明身份，芷兰不该再一心求死了。
“她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一直用千年野山参给她吊着最后一口气。”墨夙夕叹息。
千年的野山参，就是皇宫里也没几株，他手里的，还是从前程若霏给的，他一股脑都喂芷兰喝了，因为他知道芷兰之于程若霏意味着什么。
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程若霏疼得喘不过气。
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墨夙夕看了眼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贡院吧。”
回贡院？她舍不得芷兰。
可留在这儿，她亦没有理由。
“刚刚听芷兰姑娘说，她在南都没有亲人，如今既然她身子不好，我不介意明日再过来陪陪她。”
“不必了，女子学院结业在即，你别再出什么批漏，芷兰这儿，袭风会将她照顾好的。”
他也不想这么狠心，但，人多眼杂，传出去会对她不利。
又是沉默。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程若霏妥协：“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相顾无言。
一路上，程若霏心思沉重，墨夙夕骑着马跟在她身后，不愿打扰。
到了贡院门口，她抬头看了一眼巨大的牌匾，这才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情没说。
“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陆珍景因为我摔断了腿，她此番从临安来南都，为的是结业时的赏银。按照惯例，赏银独此一份，会给课业最好的人，此外，还能进宫做女官，陪伴王妃读书。”
“我想同大人讨个恩赏，若陆珍景琴棋书画皆为甲等，独独因为骑射而错失机会，能否顾念她情况特殊，将赏银给她。”
无论是赏银还是官职，都是程若霏的囊中之物。
不过她本就志不在此，女子升迁考若没有她的参与，这些东西都应该是陆珍景的，她想做的，无非就是物归原主。
程若霏的意思，墨夙夕听明白了，“再过两日，你们便要结业了，到时候，我会亲自同江老说的。”
这个陆珍景，之前药倒程若霏的就是她，现在又因为阴差阳错要了程若霏的马替她受罪，于情于理，他都会多加照料。
“多谢。”
墨夙夕扬眉，从前要从王妃的嘴里听见“谢”这个字，除非天上下红雨，这两日这人倒是不吝啬，但他却因着语气中的疏离不乐意听。
“别让我再重复，我要的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我心中所求你分明晓得。”
墨夙夕的语气有些凉，程若霏抬眸看进他深邃的眼睛里，有些无力，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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