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是在一间三面落地窗的厅内，窗帘轻掩，光线明亮得正适当。
办公桌后坐着俩人，面孔都是我所熟悉的。
一是付导，前几天才一起喝过酒的。
二则是简文远大导演了。
黑框眼镜后的他面色严肃，长期坚持文艺工作使他沾上了几分不近烟火气；他的面容也颇为俊朗，刚硬的线条如古希腊雕像般刀劈斧凿而出，极为符合男人们心中对‘英俊’二字的定义。
看了简导两眼，他气场十足，不怒自威。
传闻中的他正是一个严肃认真，丝毫不近人情的人。这令我压力倍增，额头背上早已大汗淋漓。
二人面前各摆着瓶水和剧本，付导见着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挑挑眉毛向我示意。
我也向付导眨眼回应，又将简历递了过去。
“四十二号，尹凡，演员工会未注册。二十一岁，身高182。”付导低垂着头，念出我的资料。
“看看剧本吧。”简导的声音有些低沉浑厚，而又丝毫不拖泥带水，予人以踏实和必胜的希望，“两分钟后，表演。”
“嗯……”我回应了一声，伸手拿起桌上的剧本，看过一眼，松了口气。
和付导当时给我的一模一样。
简导继续低头翻着我的个人简历。
“等一下。”他抬起脖子，皱起眉头看着我问道：“付鹰推荐的？”
我点点头。
“中专学历。”他眉间的川字间距似乎越发变得紧密，“也就是说你不是科班出身的？”
我心里顿时变得极为紧张起来。
早就听说很多学院出来的导演演员不太瞧得起草根出身，难道我也要因此而丧失这次机会？
但是付导不是信誓旦旦地和我说，简导最为注重的是能力吗？
“挺不错一小伙子。”付导对着简导笑笑。
“没事了，你继续准备吧。”简导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舒展开来。
我唏嘘出一口气，酝酿着情绪，回想着台词和自己编造的细节动作。
简导燃了支烟，在房间内腾云驾雾，付导则是继续埋头翻覆着剧本。
我在房间内徘徊几转，估摸着两分钟时间差不多到了。
“准备好了吗？”简导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似乎碰上有关电影的事情便会自动变得严肃。
我点头向他示意。
付导脸色也变得正经起来，也点头向我回应道：“开始吧。”
我坐在椅子的最前端，彷佛随时会滑下去。
窗外的阳光明亮正好，在我眼中却显得有些阴暗浑浊。
我两手颤抖着，右手手心间握着一份被蹂躏成团的体检报告。
本是平稳均匀的呼吸一瞬间变得粗重，喉咙间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声音，不知是抽泣还是在愤怒。
我极为缓慢地铺展开体检单，手上的动作十分细致。
每展开一小处，便会用颤抖着的手指用力搓捻着，似乎是在害怕错漏了什么字一般。
“啊……”见着那刺人的字眼，我再也无法强忍平静，竭力地发出一声嘶吼。
不知从何处滴落下一缕鲜红至白色的体检单上，我有些癫狂而又快速地从桌上的抽纸盒内扯出一张纸巾捂在鼻子上。
鲜血似乎低落地越发快速。
我不停地一张张撕扯着盒子内的纸巾，头也垂得越来越低。
直至我蹲在地上，捂着脸，发出几声似笑似哭的声音。
付导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瞬间站起来身来，也不顾纸巾随意地散落在地上。
“你再给我查一遍，再给我查一遍！”我站起身来抓起他的两臂疯狂摇晃着，“你们……你们肯定是误诊，肯定是误诊。”
说着，我抬起手臂，拉起袖子至肩上。
“你看，你看，我身体都特别好的，我每周都要去健身房。”说到这里，我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目光变得呆滞。
我极为小声，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你们这里肯定是误诊……”
演完后，我顿时松了口气，自我感觉发挥优良，也没掉什么链子。
房间内似乎气氛也变得凝结，桌后的两人都继续保持沉默。
空气似乎化为实体，沉甸甸地压在了我的背上，一瞬间我压力暴增。
“呼……”简导呼出一口气，疑惑地看着我，又翻了翻我的个人简历，语气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真没学过表演？”
“学过……看着电视电脑手机……”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回答道：“再就是跑龙套的时候，看他们表演……或者自己一个人瞎琢磨。”
“但是，又有些用力过猛。”他继续说着，瞬间给我的兴奋淋上一盆凉水。
简导又点了支烟，深吸过一口，示意我坐。
他看着我，此时他的目光带有极强的侵略性，令我屁股下似乎长了个钉子。
我也极为忐忑地看着他，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你的表演……怎么说呢。”他吐出一口烟雾，“带有特别强大的爆发力，感染力。”
我心头一喜，听他这样夸奖，似乎面试的通过就在眼前。
“但是，又有些用力过猛。”他继续说着，瞬间给我的兴奋淋上一盆凉水。“你真没学过表演？”
简导站起身来，在房间内转了两圈。
付导则是在一边坐着保持沉默。
“你的台词功底不错，自己在下头应该没少练。节奏感，面部的动作也都很到位，对这一角色的塑造和医院环境的虚构都很真实，总体而言十分细腻；一瞬间我也以为你血滴下来了。”
他转过头，笑了笑，如同凛冬中的一朵寒梅。
“跑几年龙套了？”
“四年了快。”
“现在还在跑？”
“对，基本每天都开工。”
他摇摇头：“有这演技，即便不成个角儿，也早该变特约了。”
我苦笑着，并不说话，也不好说这是付导开后门提前给我剧本了。
“这样吧。”他重新坐下，有些犹豫着开口对我说道：“你先回去，我看过后面的人再说。通过的话滋染有电话通知你。”
虽未表明是否通过，但这样的话语和态度还是表明有门儿！
他伸出只手，我连忙激动得用两只手握住，摇了摇。
见他点点头后，我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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