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副州令。”徐统领抱拳。
副州令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搁在肚腹前，走路带风，匆匆奔过来。先吼大胡子，“还不快滚。”
大胡子得了令，带着这队人，立马上西城楼去了。
徐统领没有阻拦。
他等着那队人走远了，若无其事地问；“副州令，又是奉的谁的命？”
副州令擦擦头上的汗，待想说些什么，徐统领却哂然一笑，不等他回答，自回落霞军的所在去了。
“什么怪胎。”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落霞军的人，也会笑。
苏观棋、千江月一行，跟着大胡子，走上西城楼。
上城楼的楼梯狭窄，过道阴暗，从高低不平的石阶里，冒出半夜的寒气。
苏观棋险些绊了一跤。
千江月在她背后，一把接住，抱了个满怀。
她贴近观棋，“怎么了吗？刚在楼下，就见你恍恍惚惚的。”
苏观棋摇摇头。她拉住千江月的手，故意放慢脚步，两人渐渐落在队伍最后头。
观棋斩钉截铁，“不能出城。”
千江月疑惑，看她那么坚定，又说道：“好，我知道了。”
两人跟着走上西城楼，城上只有往日的守城军，数目不多。他们都已经被副州令买通了。
那些宅子里先走的百姓们呢？
大胡子领着他们到一个城垛，守那城垛的军士，开始跟第一个人详说。
千江月夺步而出，靠到城垛，俯身一看。易州城外，城脚底下，已经有不少百姓了。
他们大都只背一个包袱，轻装便行。正是先前聚集在宅子里、拿着出城文牒的那帮人。
这帮人聚作一团，黑压压的，犹如黑云。他们在墙根底下等候着，显然是打算一起行动，只是暂时还没个领头人发命。
看来他们毕竟心虚，知道偷逃出城的后果，所以团结起来，万一出了什么变数，一来法不责众，二来，互相也有个照应。
大胡子低吼，“退下，探什么头？”
千江月缩回队伍。观棋紧张地握紧她的手。
她们看到，队伍的第一个人，爬上垛口，在军士的帮助下，抓住了绳子。不一会儿，就从城头消失了。
“竟然是……缒城而下。”
苏观棋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么原始、也这么危险的出城法！
怪不得城门未开，人却没了。
“兵大哥，我奶奶年纪大，我来把着绳行吗？”轮到方奶奶，小怜不放心地说。
大胡子直说她胡闹，“你力气能大过男人？”
“给这位老人家，多绑几圈。”副州令的声音从城梯口传来，他也跟上来了。
小怜福了福身，“多谢副州令。”
方奶奶恐高，此时也不得不忍耐，一闭眼，一横心，拽着绳子就往下。
副州令走到大胡子身边，窃窃私语。
千江月、苏观棋离得近，一字不落听着。
“我夫人呢？”
大胡子恭维，“副州令放心，菊夫人是最先保着出城的。肚里孩子也康健，没出什么差错。”
副州令点点头。
也不难猜。这副州令为了保妻和子的平安，以权谋私，搞出现在年初一深夜出城的戏码。折腾这么久，快到子时。
过了子时就是年初二，过了猛虎骑规定的期限。
眼看林白燕到此时都未现身，看来是不知情。
月照白雪。人踩上去，“咔咔”作响。
副州令频频看向城下，似在与菊夫人互相招呼。大胡子察言观色，还剩小怜、千江月、苏观棋三人时，大胡子往小怜面前一横，献殷勤，“大人先下。早跟菊夫人团圆才是。”
话音才落，只闻马蹄声滚滚，一小股猛虎骑，自正门绕行而来，渐渐逼近。
副州令抓住城垛壁，“菊儿，小心。”
“我看你才该小心！”
猛然一声厉喝，迎面戳来一杆长枪，来势汹汹，裹满风雪的寒气。
正月初一。易州。
是夜，林白燕守在正城门，已经一天一夜。
猛虎骑真如他们自己所说，在城门三里处，安营扎寨。生火做饭，割肉吃酒，比在自家还安逸。
林白燕盯着，眼也不眨，饭也没吃。
安抚城里军民的事，他交给了副州令去做。副州令做事倒还相宜，百姓安心过年，没什么异动。四大城门封锁后，有个把强行出城的，也被逼退了。他之前担心的内乱，好歹是压制住了。
接下来担心的，就是明日正月初二，正式开打了。
风闻左尹苏我大姜，目前驻扎在檀州。得了消息，要赶到易州援护，只需途径韶州，两天功夫，总也该到了。更别提现下猛虎骑，已白白浪费了一整天。
正盘算，却见城下，猛虎骑有动。
为首的将领，领了一小队骑兵，绕城而去。看方向，他们去的是易州西城门。
难道他们打算奇袭西城门？
可大部队还留在正门，不能不防。
“来人。”林白燕拔出陷在雪地里的腿，站也站不稳。“通知西城门，准备防守。”
一小卒跑上来城楼，跪地双手奉上，“林大人，徐统领密信。”
要紧时刻，林白燕差点背过气，“这死人脸，什么毛病？一个城里的还写信？”
林白燕展信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方言都冒出来，“跑一趟能死还是咋地？”但几眼扫完内容，他怒容顿消，信从手中滑落。信碰到雪地，慢慢濡湿，字也花了。
林白燕一脚又一脚，猛踩雪，橐橐作响，却踽踽前行。
那背影，有多坚定，就有多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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