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从晌午打到黄昏。
太阳只留了半个角，绚丽的云霞如炊烟一般，悠扬的从太阳的那一小角喷涌而出。
色是火红。
夕阳斜照在几人的身上，拉起长长的影子，影子下面，有浓稠的液体流淌。
并不逊色于晚霞。
血是殷红。
杜月勉强撑起上身，靠在一堆断头的尸体上。
这是最后的决战了。
中原武林最后只剩下围在杜月身边的五人。
刀北看着身后五十多位高手，面色一沉。
她的损失更大。
没想到引起了如此激烈的反扑，每死去一个杜月这边的人，她便损失了一个半一流以上的高手。
而就在刚刚死去的那人，也成功被她记住了。
这位不知名的一流高手，身中三十刃，竟然向天大呼：“壮士身死，不当国贼！”
他不过是个一流啊！算个什么东西？
这如同刀子一样剜着刀北。
安奉如果要起义，其实谈不上名正言顺，也谈不上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勾结外邦人，屠杀中原武林人，并且图谋朝廷的江山，如果传出去就真是国贼了。
江湖人其实不管谁执掌朝廷，无非是家里换个家主。
终究还是家里的事。
但如果勾结外邦人，那就不是家里的事了。
所以，她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还没有到揭竿而起的那天，怎么可能给吾皇的大事定性？
刀北不会因为愤怒的话也让自己变愤怒。
只要没人知道，便不会有人记得这一切。
她麦色的手坚定一挥，数十人便冲了上去。
五十对五。
不可能再有悬念了。
……
望着眼前给自己擦了擦脸，又搀着自己站起来的薛秀。
杜月眼睛通红，唾液飞溅！大吼道：“你是说，让我走？”
“让我把大家丢在这？”
杜月的脑子只感觉“嗡”了一下，有一团火在他胸膛里熊熊燃烧。
“然后你们舒舒服服的埋在地下？”
杜月声音越来越大，咆哮起来，进去了一种癫狂的状态，脖子发青，嘴唇发白，一身热汗。
“让我痛苦的活着？”
“啊？”
无能在他的心中滋生，他浑身一颤一颤的，手指瑟瑟发抖。
“吾是雪堂杜月！”
“吾乃天下第五！”
“吾师！太白！”
杜月大笑，确是泪流满面，声嘶力竭。
……
刀北嗤然一笑，低语。
“可不是你说想走就能走的。”
战了又战，已是底牌尽出。
金螭先生的混元锤已经杀的昏天暗地，不禁有人响起当年混元锤的传说，这可是袭击过前朝皇帝的宝器。
混元锤一锤击出，便有人毙命。
昌牢牢把青色的头巾系紧，以免头顶的血蒙住眼睛，他刚刚又射了一箭，射杀了一名一流强者，他坚实的手臂将手上的弓箭举起，亲了一口。
“騂騂，我的老伙计，辛苦你了。”騂騂是牛角弓的名字。
薛尹小姑娘手持两把秀气的短匕，气势竟不输于昌，这两把短剑，一只刻着“夏禾”，一只刻着“冬雪”。
这是北庭传承的宝匕，一击可杀一流。
公孙治的银针漫天飞舞，瓢泼大雨，又如漫天梨花。
银针没有名字，但是铺天盖地袭来，便是暴雨梨花。
暴雨梨花针，公孙治的最后手。
但是。
四人看似勇猛，实则虚浮。
精衰力竭，油尽灯枯，估计再过半柱香，这几人便会像干稻草一样，折断在烂泥地里。
杜月终于喘回来一口气。
他站起，手上颤巍巍的运起内力，他知道，他还有最后一记一剑西来。
……
“走啊！”昌回过头，青筋暴起大吼。
“走啊！”薛秀满脸泪水。
“走啊！”公孙治一只眼睛被戳瞎。
“走啊！”金螭先生浑身是血。
所有人都清楚，只有杜月离去，才会真正有机会去破局，破安奉之局，因为他只要活着，便是这件事情的证据，所有今日发生的一切，杜月涉及最深。
也只有他，有能力为这些死去的人报仇，难道金螭先生没想过，昌没想过，可是，昌就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能力。
只要杜月离去，今日，便不算完全败北。
襄阳又下雨了。
雨点刺穿黑夜，打在人的身上，浸透衣衫。
江湖嘛。
江湖就像今日襄阳雨夜的湿衣裳，脱下冷，穿上黏黏腻腻的冷。
…………
猛士的死，往往只有敌人能看见，因为像坚韧、忠贞、善良、勇猛，这些美好的品德，都是留给恶人的。
金螭先生柔弱，细嫩的身体哪怕丢在雨夜的一滩血迹中，也是白花花的瞩目。
她死了，妩媚的身体被断成好几截，身前的两个大圆滑被劈开，手脚断处，皆是男人的手脚，不知从哪里滚落而来。
公孙治也是女人啊，她双眼瞪大，似乎并不瞑目，这是个血气方刚的女子，曾经她也追求权利，追求力量，追求金钱。
她似乎也做过一些错事，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这不影响她最后似乎在牵挂着什么事。
昌死了。
这个七尺的剑南大汉，最想击败杜月，但是他可能死后也想不通吧，我怎么会去救一个曾经的敌人。
但是昌是愉悦的。
最后一刻降临的时候，他的头颅被刀北一刀砍下，滚落在旁边。
但是他的头颅似乎还有意识，他看见自己的身体，在疯狂挥舞，左手持着“騂騂”，右手操着箭，刺进了一位一流的心脏。
头颅哈哈大笑，愉悦的闭上了眼睛。
刀北深呼一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她转过头去，不知悲喜：“昔日，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於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今日，昌舞騂騂，猛志常存！”
“传我令，火焚襄阳，为光明贺。”
…………
看着远处火光冲天，刮刮杂杂的襄阳城，刀北还是忍不住叹息。
武林大会一事，终究是结束了。
大食国的白衣高手站在刀北身边，忧心忡忡，提醒道：“安殿下，那杜月终究还是跑了，这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刀北瞥了一眼这位大食国的国师，点了点头。
“吉牙德，你们大食国自古波斯传承而来，应该听过这样一句话，要想吃到最鲜美的黑葡萄，就得赶往黑海，努力并且迅速。”
吉牙德点点头，明白了刀北的用意。
当然，刀北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一句话，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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