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入幕之宾
“浣纱巷”与京都的青楼差别不大，就是将一个姑娘的价值最大化，浣姑娘已经十九岁，她很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她或将出卖自己，成为最不堪的那一类人。
她不记得自己以前的名字，被卖入“浣纱巷”的那一年，她还不足六岁，年年战祸，父亲为了让弟弟吃一顿米饭把她给卖了。
她刚及笄就是“浣纱巷”挂了牌，虽仍是比舞卖笑，但到现在她还能坚守底线，谨守清白，她已经做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她已经太累了。
好多次，她都要放弃了，她身如浮萍，命如草芥，若她一切的抗争都是徒劳，她仍然逃不开最初的命运，那她为何还要让自己遍体鳞伤呢。
想到这里，她指尖在琴弦上拨弄得更加用心，乐声象是诉说着弹曲人的心声，委婉哀怆，清幽神伤，她的眼睛最是动人，秋水双眸蕴含着无尽的风华，望着对面的贵公子。
浣姑娘自信这一眼是很有杀伤力的，身处在世间最底层的泥地里，揣度人心是她的习惯，是生存的依傍。
对面的公子自称复姓上官，以她的推测，这个姓氏，估计也是假的。
荆阳离京都近，不乏有京都贵公子来寻乐子的，以浣姑娘看尽世间百态精准眼光，这位上官公子因是贵不可言。
李陌汐轻轻端起茶杯，用茶盖拨动茶汤中飘浮的茶叶，轻抿一口，看着跪坐于地拼命卖弄的浣姑娘，略有些失望。
浣姑娘的确很漂亮，单论姿色，放到京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绝色，象青楼这样的地方，若是要走清贵清高的路子，眼里就不该有这么多的复杂算计。
李陌汐再将茶杯放到桌上，眼里闪过一丝不耐，轻轻一挥手，浣姑娘手一顿，琴声嘎然而止。
浣姑娘站起身，走到桌前，执起酒壶，给李陌汐面前的酒杯斟满。
李陌汐指指对面的位子，“浣姑娘请坐。”
“公子不喜欢听浣儿弹琴？！”
“不弹琴，可以聊聊天。”
“公子——想知道什么——”浣姑娘娇软声音拖长，有股莫名的蛊惑力。
李陌汐冷淡地看着她。
浣姑娘媚眼一挑，唇角含笑，“进了我‘浣纱巷’能不被浣儿美色所迷的只有两种人。”
浣姑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风情万种地饮尽杯中酒，自顾自地说道：“一是女人，”抬眼与李陌汐对视，“二是心有所属的男人。”
李陌汐眼帘微微闪动了一下。
“你——心虚了。”
“太过聪明和自作聪明的女人，都不太能得男人喜欢。”
“看来，我也能和聪明沾点边。”
李陌汐拿出一张银票，面值是一千两。
浣姑娘瞄了一眼银票，虽然惊讶，仍尚存理智。
“就算是现在的我，在‘浣纱巷’的赎身银也不过八百两，公子如此大方，看来，公子想知道的事，必是要浣儿以命相偿了。”
“浣姑娘不必如此敏感，今日我在浣姑娘这里知道的事，绝对不会有人知道来源，事成之后，你若想要重新开始，我也可以给你新的身份。”
浣姑娘眼睛一亮，她做梦都想着自己有一天可以摆脱贱藉，重获新生。
李陌汐并没有出言催促，而是侍她慢慢考虑。
李陌汐的沉默反而给了浣姑娘信心，半晌，浣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方地将银票收好，站起身，朝李陌汐深深一福，“浣儿但凭公子吩咐。”
“浣姑娘，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既收了我的钱，为我做事，告诉我你知道的，你可以选择不说，但是，不能骗我。”
这话说得敞亮，也打消了浣姑娘最后一丝顾忌。
“公子放心，浣儿虽是风尘中人，这点坦荡，还是有的。”
李陌汐点头，再示意她坐下，遂开口问道：“浣姑娘对彭山‘雳风寨’了解多少？”
“‘雳风寨’的寨主叫郑山，他本是二当家，与前寨主是结拜兄弟，五月初，他杀了前寨主，自己上了位，为此与三当家许志远交恶。”
“浣姑娘与山寨中的人可熟？”
“许志远有个亲信，是他的亲侄子，叫许胜，负责寨中补给，不定时会下山，遇到浣儿起红纱，他也会来捧场。”
“荆阳人对‘雳风寨’有何看法？”
“‘雳风寨’在前朝时就有，一直存在很多年了，前朝末年幼帝与太后争权那会儿，风雨飘摇，百姓过的日子挺苦的，多少人日子过不下去了，落草为寇，那些年，他们劫富济贫，在百姓中有些侠名的，一个匪寨可以存续这么久，不是没有原因的，据我所知，他们从不动朝廷锱重，不劫旺族官绅，而且，”浣姑娘想了想，加了一句，“只是猜测啊，前寨主和‘青雁帮’是有交情的。”
“若说‘雳风寨’劫商扰民，强抢民女，你信吗？”
“听许胜偶有提起，郑山比前寨主更为激进狠绝，但也不至于会强抢民女。”浣姑娘看看一边漏刻，“不过，我也不能保证，一会儿许胜应该会过来，公子要亲自问他吗？”
“方便吗？”
“公子方便就成。”
见李陌汐没有喝酒，只喝了两盏茶，浣姑娘不动声色地给他重新沏了一杯。
“不过，许胜这两次来，倒是先前大方了不少。”
李陌汐轻皱起眉头。
良久，浣姑娘再次出声，“公子到荆阳几日了吧，觉得荆阳怎么样？”
“很热闹，夜里宵禁时间也不长。”
“荆阳只有子时和丑时两个时辰宵禁。”
顿了一会儿，浣姑娘还是犹豫着出言问道：“公子可听过荆阳‘鬼市’？”
“‘鬼市’？”
“在三百多年前，荆阳地动，原来的荆阳城被埋在地下，现在的荆阳城，是覆盖于老城之上重建的新城。”浣姑娘舔舔嘴唇，掩饰自己的不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地底下的老城，便成了‘鬼市’。”
“浣姑娘去过？”
浣姑娘摇头，看着李陌汐，缓声道，“公子是京都来的吧。”
也不用李陌汐回答，浣姑娘继续道，“知道荆阳城最大的生意是什么吧？走私！九层以上的走私买卖，都在‘鬼市’交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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