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来了
第三遍鼓声响彻苍穹的时候，黑夜已经彻底笼罩大地。
罗南迈着沉重的脚步，忧心忡忡往回走。
看着他走进闸楼下的门洞，班森上尉紧绷着的表情有所舒缓，一路小跑，登上闸楼发号施令，指挥属下兵士操纵机关绞盘。
厚达一尺半的两扇钢铁巨门应声从两侧墙里缓缓探出，在罗南身后合拢，留下六寸左右的缝隙。
火光映照下。
这道厚实的钢铁巨门锈迹斑斑，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和黏液，红的、黑的、蓝的、绿的……像颜料一样叠在一块，深浅不一。
闸楼下的门洞岔分两个不长也不短的隧道。
往里步行二十步，罗南在岔口右转，之后又左拐两个弯，走上五十多步才出门洞。
入夜后，城关被守备兵团全面接管，进入戒严状态。
环卫瓮城的月城已经进驻了两百多名士兵。
他们佩戴着或新或旧的、统一制式的甲胄，手持刀剑和长枪长矛，分开把守隧道口和位于侧翼的八座钢铁栅门。
加上城楼上的箭手、弩兵和协防剑士，以及协助后勤编队搬运军械物资、轮值服役的市民，守卫东大门的人数合计超过四百。
这四百多人负责值守前半夜，里面最为亮眼的是青训营的在校生。
虽然为数不多，却引人注目。
这些面容青涩的年轻人有男有女，年纪跟罗南差不多，张扬活泼而不失纪律，在尉官的调度下配合士兵布置机关陷阱，手脚麻利，一点也不生疏。
他们并非都是触及非凡的炼气士。
但他们的战斗力绝不能小觑。
城防守夜队伍因为他们的加入，多了种大无畏的朝气，血气方刚，鲜活明媚，令人振奋。
罗南的出现引起不小的躁动。
据守月城的前线官兵误以为罗南是来守大门的，颇有些激动。
他们中间有一部分人跟罗南背靠背、并肩作战过，亲眼见过罗南独身跳到墙外与怪物搏杀的场面——以前也有人这么干过，但大都有去无回。
入秋以后天气转凉，昼短夜长，东门处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爆发激烈的战事。
多一个像罗南这样的好手助阵，可以减少一些伤亡，让人觉得更有底气。
而且罗南还是个医术高超的医师。
医师在军中的地位不亚于将领。
青训营的学生的心情却跟职业军士有所不同。
看着罗南的他们，眼神里写满了故事。
交织着仇恨与敬畏。
罗南没有心情理会他们，冷冷地扫了一眼，径直往前走，连过两重大门，穿过主门，进了内瓮城。
内瓮城呈扇形，有三个门洞，与后街三条主干街道对接。
原本罗南打算直接回家。
朝着通往鸢尾街的北侧门洞走到一半，罗南突然想起今天还没有去自家的商栈看一看。
稍稍迟疑了一下，罗南转向从中间的门洞进城，去了铃兰街。
…………
戴维斯老板今天的情绪起伏波动有点大。
早上被罗南摆了一道，从此每个月要多付瓦妮莎小姐七百文工钱，简直要了他的命。
午后瓦妮莎去了后街，让他坐卧不安。
好不容易把瓦妮莎盼回来，却发现她像个被负心人辜负的小姑娘似的生无可恋。
他也跟着丢了魂。
瓦妮莎初来三脚猫的那年，戴维斯就发现，瓦妮莎的心情跟三脚猫的生意有着奇妙的联系。
瓦妮莎心情好的时候，三脚猫的生意火得让他睡觉都咧着嘴笑。
但要是瓦妮莎心情不好，往往连续一个星期甚至半个月都没有一个客人上门，生意冷清得让他怀疑人生。
这几年，戴维斯把瓦妮莎当姑奶奶一样供着，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祈祷瓦妮莎心情灿烂。
戴维斯猜测瓦妮莎很可能是在后街受了刺激。
他没有试图劝慰瓦妮莎。
他很清楚，瓦妮莎的心情不会因为自己的安慰而好转。
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瓦妮莎坐在大厅的壁炉前，盯着火苗发呆。
当她的酒杯空了的时候，及时续上酒水。
什么也别问。
什么也不要说。
唯有这样，才能让三脚猫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有几个上门客。
不置于让人觉得三脚猫不行了。
就这样，当戴维斯倒空第九个酒瓶，一个不知打哪来的小男孩带着一条大黄狗，虎头虎脑地跑进旅馆，交给瓦妮莎一个锦囊。
收到锦囊，瓦妮莎的心情立马好转。
戴维斯也随之松了口气。
不过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瓦妮莎提议要把三脚猫翻新。
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
翻新不是小事，做为老板，戴维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敢问，直接附议。
但内心是拒绝的。
三脚猫是东市的老牌旅馆。
三代经营，修修补补，至今仍维系着四十多年前建成时的样子，内装摆设几乎一成未变。
柜台上的每一道剑痕，墙壁上的每一处拳印，戴维斯都能说道出一段让人缅怀的旧事来，再适时弹唱煽情的诗谣，赚一把唏嘘和眼泪。
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偏爱聚在三脚猫怀古念旧，早上一碗糊啦，晚上一杯麦酒，灯影歌谣里回首往昔。
主打情怀是戴维斯摸索出的经营理念。
他决定就这样一直延续下去。
除非哪天楼塌了。
但是三脚猫的牌面发了话，不敢不从。
瓦妮莎小姐的音容笑貌才是三脚猫每个月有可观收入的保障。
可就在戴维斯狠下心，决定从明天开始歇业翻新，瓦妮莎却不负责任地放弃了翻新的打算，之后一声不响又出门了，直到傍晚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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