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提婆起得很早，或者说……他一夜都没有合眼。
手指上被琴弦割破的伤口一直都很疼，他从小就是如此，无论是多小的伤口，都要狠狠的疼上几日，伤处也不易好，就算是好了，也会留下一些疤痕，要靠着长长久久的时间才能慢慢淡了痕迹。
如今手上的这一处更甚，怕是这几日都沾不得水，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了。
只是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一直闲下来，抚琴更是如此，一日不弹等同于白费了七天的时光，若是就这样耽搁下去，怕是他再回巅峰水准，就不知要过去多久了。
他不可能只伺候晋王妃一个客人，贵人们的垂青就像是偶尔的兴之所至，谁也不会将谁的话当真，所以……他长长的呵出一口气，他的这只手注定是不会那么快好起来了。
昨日断了弦的那一张琴被搁在角落里，他就只有这一张琴，他盯着断弦看了半晌，最后慢慢腾腾从柜子里取出一只锦盒，小心翼翼地开了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包熨帖盘起的丝弦。
新换好的弦需得重新调音，他正自顾自调着琴弦，忽听得外面脚步声响，这时候尚早，就算是有人经过，也不会是哪位宾客，只能是在楼内时候的仆从小厮，他也并没有在意，下一刻就听到有人敲门，听上去不甚友善，“砰砰砰”的响。
“谁？”他停下调弦的手，向着外面问了一声。
“开门。”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清冽，平静，但却绝不是什么平和。
他不知道是谁，这声音有些陌生，但他还是自琴桌后站起身走出去，房门被打开，他看清了站在外面的人。
“阁下是……？”
清早就见到一位相貌俊美但满含愠怒的年轻公子，冯提婆一头雾水，难不成……又是个捉奸捉错了地方的？
身在风月场所，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冯提婆向后撤了一步，屋中情景一览无余，之后他也并未说什么，只向着那人笑了一下，微微欠了欠身，抬手就要去关门。
一只手挡在门边，关门的力道受阻，冯提婆诧异地抬头看过去，“阁下还有何吩咐？”难不成……这位是来找茬的？这样想着，不由得看向走廊处，门外的小厮不知去了哪里，他皱了皱眉，若是真起了争执，怕是有些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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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冯提婆？”顾行舟重新将门推开，看了屋内的人一眼。
倒是生得好相貌，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谁都含着情意，只是……有些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是我。”门内的人应了一声，又问道，“阁下清早找我，不知是有何事？”
顾行舟想了想，迈步进了门，在看到桌上放着的琴之后，他大剌剌坐下来，一指那张琴，“来听你弹琴。”
“公子想听什么？”不管这人是来做什么，只要他先将人给稳住了，回头再叫贾妈妈上来，就算这人是想听霸王琴，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随便。”顾行舟丢下两个字。
冯提婆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了计较，第一声响起，是极高的一声儿，然后顿了顿，再一声又变得极低，如此反复了三次，他抬手一抹，七根弦次第拂过去，手掌一伸，按住犹自颤动的弦，接着便正式开始弹奏。
琴曲奏了大半，门外终于响起脚步声，听上去约莫有七八个人，脚步声厚重，应该是练家子，屋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群大手大步流星走进来，围着顾行舟站了一圈儿——前面的琴音是为暗号，专门告知外面的人，这里有不速之客，速速前来处理。
最后进来的那人沉声喝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敢在我这儿充霸王——”
一句话还没完全说出口，忽然就改了口，客客气气道，“是晋王殿下啊，殿下怎么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来了，误会……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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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提婆一脸的了然，晋王妃按月包他，晋王若是知道以后仍不为所动，那还真不太可能。
只是他想不出来这位晋王殿下会打算如何处置他，直接干脆利落的灭口吗？或者给他一笔钱，打发他离开汴京，走得越远越好，一辈子也不要再踏进汴京城一步？再或者就更极端一点，折磨他到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靠嗟来之食活着，像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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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舟半阖着眼眸像是在考虑是什么，最后他摆了摆手，示意进来的那些人全都出去，然后走到冯提婆跟前，俯下身看着他，说：“我出双倍价钱，往后她若是再来，你不能见她。”
冯提婆愣了一下，这是个什么操作？他怎么有点看不明白了呢？
“怎么？嫌少？”顾行舟作势揉了揉手腕。
冯提婆赶紧摇了摇头，“怎么会。”
“什么也不用做就得了这么长时间的清净，我若是你，立刻就会答应。”
“也好，”冯提婆点了点头，“做谁的生意不是做呢。”
“成交。”顾行舟说完走了出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顿住，虽然没有回头，但是话却是对着他说的，“伤了手就先别弹琴了。”
这夫妇俩倒是都很会心疼人，冯提婆笑着应了一声，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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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不回府吗？”蒋成勒着缰绳，错开一个马身的距离。
“我昨晚怎么了？”顾行舟问。
“王爷昨晚吃醉了酒，就在润娘处歇下了。”
“说实话。”
“哦，王爷昨天被王妃打晕了，就在润娘处歇下了。“应该是打晕了吧？蒋成也不太清楚，他之前被叫出去买肉脯，回来就看到王妃收回了手，然后王爷就倒了。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大打出手……蒋成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这事儿好像也就只会发生在他们晋王府中。
顾行舟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昨儿吃醉了酒，头有些疼，去十七郎那儿，他那里的醒酒汤最是好用。”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被谢有青打晕的，一定是他酒喝多了，自己醉了，对，一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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