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常逸又深施一礼，犹豫片刻似在斟酌。
却闻这时墨非寒淡淡的声线挑起：“我此次前来之事极为隐秘，不得对任何人开口，更不得将此行消息传出去。若是走漏了风声，谁都免不了一罚。”
他唇角分明是习惯性上挑，端得一副随性闲懒态，却让人不敢有丝毫懈怠。
云常逸抬眼看他，单手支颌眉眼低垂，另一只手轻晃瓷杯，茶叶在杯中漂散开，倒将不大的室内晕了层醇香，有种令人舒坦放松的味道。
“是。微臣谨记，殿下此行帮了我，我定不会拖累殿下。”云常逸谨慎道。
“坐吧，身体不好就当好好仔细着，莫要伤坏了身子。”墨非寒一指座椅。
“谢殿下。”云常逸落了座，一时空气有些安静。周围虽是宜人清香但面对这等大人物云常逸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实不相瞒。殿下，此次前来，卑职有一事相问。”云常逸斟酌着终是缓缓开了口，“您为何会到这路小地偏的未远城来？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他的话尽是疑惑与试探，并无丝毫不敬意味。
墨非寒挑眉，本无意去瞒他，遂张口便将原因言简意赅大体托出：“只是回京时路过这条道儿，碰巧遇见城主的儿媳，机缘巧合便得她拜托，便是顺手帮了个忙。能救下云常霄自当是好的，我也不忍看着良人遭毒手不明不白离去，若是眼睁睁看着那人计谋得逞将未远城落到他手里，倒却是我的罪过了。”
“多谢殿下。”听这一番言，云常逸也是作揖。
但直觉告诉他，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若帮助他的是个寻常人家，亦或是身份稍稍显贵的世家公子，他都不会有这番感受。
但坐在他面前的，是那个传言中的寒王，是那赈灾有功的寒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是将来可能位居高位的贵人。
他是皇家的人。是皇家的男儿。
事情一旦和皇家扯上就会变得纷乱复杂，说不准会在无形无意间被卷入争斗，尔后又不知何时会引火上身，更甚者尸骨无存。
他们赌不起。
未远城坐落在较为偏僻的地带，往此能通往皇城，但更多人选择大路。他在这儿安居大数十载，尽心尽力保百姓和乐，这便是最大夙愿了。
皇家的事儿太多不定性因素，表面和乐融融下的明争暗斗暗潮汹涌又有谁能看清。只有权术者谋心算计为争一隅天下，余下的谁是棋子谁是弃子又有谁能知晓。
毕竟这世道，无用而被弃之的棋，太多了。
云常逸于喉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带着无奈。
王爷的忙从不是白帮，更何况是可能手握大权的寒王。既然帮了，就得付出相应的报酬，这是合理的。
面对霄儿那孩子的事儿，虽说他先前说辞有理，但不管怎么说终究只能算个表面话。
至于真正的原因……若说先前他还尚存疑惑，那么现下他可总算想明白了。
云常翔意图谋害亲弟弟，品格歪劣，不可能再有机会。他就这么两个儿子，加上云常霄本就更胜一筹，深得民心，呼声极高。
故而，他助云常霄打出证据，使得云常翔永远失去了机会。那么，城主他只能传给云常霄了。
可以说，他拉拢了未来未远城的城主。
这是一笔很明显的交易，虽然所有人没点破，但都心知肚明。
他知道，但是他无可奈何。这大抵就是皇家人的计策。
这也怪不得谁，寒王真切帮到了他，若不是他出手相助，云常逸这时估计已经抱着次子的尸体痛哭、还不知那罪魁祸首了。
只是——
只是这皇家斗争，不是他所想的。如今也没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这是寒王于他们有恩，若真想让他们做什么也无法推拒。
“微臣有一事相求，还请寒王应允。”说着，云常逸便从位上站起，双手拱袖一副诚恳模样。
“城主不必如此，能做到的我尽量会帮，你但说无妨。”
墨非寒知这城主本无心踏入朝堂，更不愿卷入这龙争虎斗。此往必凶险，成王败寇落得满身伤痕，高位者明哲保身，低位者肆意弃之。身在皇家，这种戏码他看得倒多。
“能不能……”云常逸犹豫了一下，“能不能，请您尽量顾着云常霄那小子，在他有难时，能帮上一把……”
事到如今只能接受云常霄站到墨非寒那边，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无法再在争锋之下将他保全。
只能恳请这位殿下能帮他一把，只要不为弃子，只要未曾落得悲剧收场。
“好。”墨非寒没什么犹豫，点了头。
既是将这未远城城主收入此边，那么他就该尽力而为护他周全，各取所需，也不该辜负他的人。
云常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拜上一拜，这才趁着夜色告退。
烛火已经临近烧到了底儿，茶香氤氲雾蒙笼了他的眼。
他轻吹一口气，散去那浮叶，在烛火燃尽中饮下最后一口茶。
次日一早，便有小厮跑来，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公子，我们家公子想宴请三位恩人以表答谢。”
墨非寒应下后便去寻了萧夕颜来，旬过半日三人来到了大厅，一桌美酒好菜铺陈开来，端得香味扑鼻色泽鲜亮，让人垂涎欲滴。
“三位恩人快快请坐。”云常霄杨湘芝亲自招待，摆了碗筷，又斟上好酒，“多谢恩人出手相助，此等情意我们定会记下。”
云常霄这话也是暗示了今后若有什么需求且找他便是，这恩情欠下，这恩情会还。
“那我便不客气了。”萧夕颜接过话，举杯遥遥敬，只浅浅喝了几口，毕竟等会儿还得继续赶路。
好菜在日光下愈发鲜美，这宴席吃着也是爽快。
此次耽搁了时间，得抓紧时间回皇城才是。
宴席罢，小厮又牵来车马，云常霄夫妇二人随着他们出了城门。
“止步吧。今后再见了。”萧夕颜挥挥手，墨非寒颔首，与这夫妇随这城道别了。
午时的骄阳温暖舒爽，三人步入马车。马蹄翻尘，再向那遥遥皇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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