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恒逃似的离开那里。
他一边追赶大部队，一边安慰自己：“我就是为了我们公主，我只是为了我们公主，我……”
即便是事实，他还是心虚。
上次觐见鬼王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召唤公主鬼灵失败后，他的行为受到很多人质疑，有说强人所难的，有说哗众取宠的，甚至还有说徇私枉法的。
看到曾经的支持者纷纷加入反对者阵营，他斗胆求见鬼王。
鬼王当年因痛失爱女悲伤到不能自已的画面他仍记忆犹新，他相信鬼王渴望召回公主的心情比他迫切得多。
鬼王位高权重，不便干预人间事。
他一介小民，以个人名义，动用个人资源去做那些事，该不会有什么吧？
却力有未逮。
再不寻求支持，不说召回公主，要见到她恐怕都会很难。
鬼王是在书房接见他的。
被侍卫带过去的时候，鬼王还垂眸看着书。
他静立一旁，偷偷打量他。
鬼族最大的特点就是皮肤白。
拥有着不老神颜的鬼王也不例外。
他面容干净清透，神态祥和，身着雪白单衣坐在那，一尘不染的像位天外仙客。
察觉他进来，鬼王抬眸望过来。
那眼神中有种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威严到令人窒息又不可抵抗的危险气质。
他膝盖不由的发软，跪下道：“鬼王。”
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浮上些温沉又悲悯的意味。
“你就是江恒？”
他赶紧应道：“是。”
“还记得公主？”
“是。”
他随即又补充道：“这十八年来，我无时无刻没不在想念着她，总想着怎么弥补，怎么挽回。”
“忘了吧。”他淡淡地说，“没了就是没了。”
“我找到她了。”江恒激动地说，“长得跟离开前一模一样，还像以前一样善良，一样聪明。”
“这吗？”
鬼王随手一划。
他面前现出个巨大的显示屏，坐在教室里的柏云正微仰着头，专注听老师讲课。
这个时间点柏云确实该在听课。
江恒忙说：“是的。”
她的皮肤也特别白，还极细极嫩，光滑莹润得像涂了层釉。
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她略有些迷茫地瞬了瞬目，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像是蒙上层水雾，柔红的嘴唇还微微嘟了嘟，乖软乖软的，特招人疼。
鬼王唇角缓缓翘起，眼里荡起江恒多年前看到过那种饱含无限宠爱的粼粼波光。
“连神态都一样。”他的声音很轻，也突然有些暗哑。
“是的是的。”江恒连连点头。
像是想到什么，他忽然敛了笑，抹掉屏幕看着江恒：“她是人类。”
“……是。”
江恒突然没了底气。
她确实是人类所生，具有人类所有特质，也会像其他人类那样经历成长、衰老，死亡的过程。
江恒还想再挣扎一下：“书……书上说灵魂不生不灭。”
只要唤醒她的鬼识，她就会记起从前的事，再逐渐赋予她些鬼灵，至少能让她拥有部分吸血鬼特质。
鬼王冷静而克制：“出生在人间就属于人类，哪怕只是去人间投胎历劫，也得等她历完劫再说。”
江恒：“……是。”
他竟然无法反驳。
沉默了几秒，他又说：“启禀鬼王。”
“讲。”
“公……她身边危机四伏。”
鬼王反问：“那不就表示她可能很快转世吗？”
“……对。”
活的时间越短，转世就越快。
下次转世，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投胎做回鬼王的女儿。
江恒都不知道该为鬼王仍期盼着她再转世做他女儿高兴，还是该为鬼王不打算插手人间事感到难过。
告辞鬼王出来了很久他都还恍恍惚惚的。
继续还是放弃已不言而喻。
他当然想公主转世回来。
他也不想柏云死。
甚至都不想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从看到她第一眼开始，他就把她当成公主了。
对公主的崇敬、感激和愧疚，都已自然而然投射到她身上。
放弃还意味着远离她。
即便有鬼珠在手，就她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肉质凡胎，想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活下去，仍然很难。
能保护她的只有林崖。
林崖在他最想杀之人的名单里排第一位。
他不但想尽快杀了他，还恨不得让他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刚才也是脑子一抽。
直到混入大部队，江恒还魂不守舍。
又在城中虚张声势地“搜查”了一阵之后，领队宣布了收队。
江恒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过午夜，林崖也过了受月光影响最大的时刻。
他跟着大家回了基地。
公主去世之后，他就从侍卫队被调剂到作战部队，现在已经是个小头目了。
今天的战后汇报总结会，他也要例行参加。
说是汇报总结会，其实更像表彰大会。
大礼堂里张灯结彩，还拉着很多类似“崛起”“攻无不克”的条幅，布置得喜气洋洋。
在主席台上一字坐开的高层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
大厅里也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旁边的年轻小头目低声问他：“怎么这么大阵仗？”
“都很多年没打过胜仗了。”
话出口了他才觉得有些不合适，忙补充道：“最近很多年都没打过仗，得把各个部门的代表都邀请来感受一下胜利的氛围。”
“打仗？我们今天根本就没跟谁打啊？”
果然是年轻人啊。
江恒耐心解释：“两军对垒，不管有没有交火，达到目的就算赢。”
“我们不就是那林狼对峙了一下么？最终都没抓到，这也算达到目的？”
“我们的目的就是对峙，不是为了捉住他。”
“哦我就说嘛。”邻座小头目恍然，“在那医院花园的时候明明可以抓住的，至少可以杀了他，却没动手。”
江恒点头：“后来的搜救也不是真的为了抓住他。”
“对，我就觉得那么多人围在那一片，把他追过去赶过来，像在遛狗一样。”
江恒莞尔。
林崖要是听到这话，不活活气死才怪。
“为什么这样做？”他好奇地问。
这就复杂了。
江恒：“你以后会懂的。”
邻座小头目似懂非懂地“哦”了声，转过头去。
会议开始。
先是领队汇报情况，再是上级分析总结，然后是颁奖。
就连江恒都领到一枚军功章。
颁奖词说最终的成功离不开他们良好的配合。
下来之后，他取下上级给他佩戴在胸前那枚红黄花纹中央刻着个骷髅头的军功章摊在手心，百感交集。
他们要是知道他救过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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